林相父子面圣出来就看到在等他们的楚纤歌。
林慕风眸光一亮,心想果然她也惦记自己!他还没找她,她就先来了。
林相有先见之明,揪着领子将儿子拖到自己身后,才恭敬行礼,“老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他掀袍要下跪,楚纤歌心里一酸,弯腰将人扶起来,“林相免礼。”
“拜见长公主。”
林慕风跟着规规矩矩行大礼,自然是等不到她亲手搀扶,只有不怎么用心的一声,“起来吧。”
结果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他爹就赶人,“我与长公主有话要说,你先去看看马,待会儿狩猎别出什么意外。”
“爹,马儿都有人看着,我去···”
“让你去就去!”
林相一黑脸,林慕风就不敢造次了,毕竟这回都连累他爹去扫皇陵了,要不是他是林家独苗,估计祖宗祠堂都得跪穿。
林慕风跑了两步,回头冲楚纤歌做了个鬼脸,“珊瑚喜欢吗?我得了彩头送给你!”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辽阔的猎场,来来往往的侍卫···
林相脸色一僵,气得咳了起来,“咳咳咳!这个···混账!”
“林相别急,无妨。”楚纤歌帮他拍背,看到林相鬓边全白的头发,声音哽了一下。
在她记忆里,林相一直都是风度翩翩,懂天文地理,说话慢悠悠又被许多女子爱慕的青年才俊。
可惜时光荏苒。
“老臣真是···晚年不幸,生出这么个叛逆东西。”林相喘了几下,一说林慕风满面愁容,“公主念旧情,不与他计较,可事有大小,小事不惩,大事上才更要吃亏。”
林相这才看向楚纤歌,眼角的皱纹刻满风霜,“万不可再惯着他了。”
楚纤歌不忍回绝,“有您看着,他一直都是小孩子这模样。再过两年就好了,我···有时也羡慕。”
林相神情一顿,不免也勾起许多回忆,顿觉戚寥。
楚纤歌怕引得他伤悲,话题一转,随口问道,“您的咳疾怎么样?一直用的大夫可配了药?”
“劳公主记挂,今年早早就吃上,这会才没咳起来。”
“哦,这位大夫在哪个医馆,有时间本公主也去拜访一下。”
楚纤歌神态松散,与林相边走边聊,任谁看都是一副惬意。
林相闻言,颇为叹息,“冯先生半月前回了老家,他家里有白事,一来一回的少说也要个把月。我这药还是他连夜配的,约莫就在您从鞑子手里救下慕风的前一日吧。”
说完,又担忧地打量着她,“可是公主身体不爽?”
楚纤歌眸色微凛,好恰巧的时间。
“陈年旧伤罢了。不过想到上次慕风跪了一宿,膝盖都肿了,第二日就能活蹦乱跳,想是用了极好的药吧。”
她尽量说得轻松随意,可话音一落就发现林相没跟上来。
一回头,林相一脸震惊,楚纤歌以为露了什么马脚,也经不住心头一紧,“怎么了?”
林相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眼角抽搐两下,咬着牙问,“老臣罚他面壁思过,第二日公主是怎么见着他的?”
“!”
楚纤歌抬手挠挠鼻尖,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林相一甩袖子,“王八羔子!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然后,看起来年迈虚弱的林相突然扯着嗓子中气十足连名带姓唤道,“林慕风!”
正牵马的林慕风脚下一软,仿佛他爹的巴掌已经到了耳后,立刻翻身上马,“驾!”
······
众人用过早膳,狩猎事宜已准备妥当。
第一轮都是兔子、狐狸这类小物,上场的是些小将,以及有袭位资格的侯门子弟,狩猎中表现优异,能在皇帝及太后面前留个好印象。
太后家族早年没落,没什么亲戚,楚家更是草根出身,穷得叮当响。如今坐拥天下,倒也少了许多烦心事。
与皇家有关的贵族便只有文贵妃娘家,所以文贵妃一早就打扮好陪在楚霁云身边给娘家撑腰,第一批狩猎者里有她庶弟,她也指着娘家出人头地,往后在陛下面前也有底气。
好在文勇杰也不负贵妃期待,半场下来遥遥领先。
楚纤歌和方荨挨在一块儿,今日的案几似乎小了些,方荨长腿一伸,感觉挤得她腿都没处放了。
同样一宿没睡,方荨还能就着瓜子香茶兴致勃勃观赏,好像要把前三年落下的都看回来。楚纤歌却困得厉害,喝了两盅酒也提不起神,第三盅又被他制止了。
“凉。”
“喝进肚子就热了。”楚纤歌手背一抖,没抖开他覆着的手。
“一会儿跑马,会烧得胃难受。”
他声音虽不大,还是惹得左右频频扭头,尤其图鲁蒙那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俩。
楚纤歌有些不耐烦,也理解了以前为什么自己百般关怀,他却没个好脸。
她推开方荨的手,他又执着伸过来挡,料定她舍不得当众给他冷脸,不过还是先服了个软,“我陪你说说话解乏,就算发作,也不能当着图鲁蒙的面不是?”
第几次了?
这是他第几次精准找到死穴堵住她的话头了?
楚纤歌当真没再坚持,只想,幸亏他不喜欢自己,否则···自己一世威名真要变成夫管严。
“参见长公主,驸马爷!”
文贵妃身边的小太监过来送酒,“贵妃娘娘就昨夜未能请公主进帐一事,深感愧疚,今儿结束后设小宴请公主务必赏光。”
楚纤歌倒不好意思了,原本就是她躲方荨临时起意,要道歉也该她先说抱歉。
“没什么打紧,本公主只是询问她有没有不妥之处。”她看着托盘里的酒,心有些痒,“忙得忘了时间,打搅贵妃休息,是我的不是。”
小太监身子躬得极低,“还请长公主莫要嫌弃。”
楚纤歌没办法只能收下,又不好白拿人东西,四下瞅瞅,准备解下玉佩作回礼,方荨已经放了个好看的香囊在托盘里。
这···会不会有点轻?
方荨看穿她顾虑,随即说道,“公主惦记贵妃娘娘,命我做了个香囊,除了安神宁心,还有利于女子坐胎,请贵妃娘娘笑纳”
“多谢驸马爷。”
小太监跑过去原话告诉了文贵妃,楚纤歌远远看了眼,文贵妃倒是喜欢得紧。
她闻着酒香解馋,见方荨脸色严肃,“我何时说过要你做什么香囊。”
他没回答,反而拿出一粒黑芝麻大小的药丸丢进酒杯,主动给她斟酒,楚纤歌心神一凛,“你···”
方荨这才恢复之前笑脸,贴上来耳语,“你知道文贵妃用的什么香吗?”
热气像挠痒痒喷在耳朵里,一路烧红她侧脸,楚纤歌想躲,又被方荨强行揽着腰,光天化日的···
像什么话!
她觉得很多道目光聚集过来,不得不强行冷着脸稳住心神,摇了摇头。
“不知道,甜腻腻的,上次在太后宫里闻着,半天都没散干净。陛下都说不喜欢,也不知道她怎么配的。”
“陛下也不喜欢?”
方荨也发现了她的不自如,瞧见她红透了耳根又觉可爱至极。于是笑容越发浓烈,给人感觉像说什么甜言蜜语似的。
“日后避免与她来往。”
“为何?”楚纤歌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一看药丸已完全溶解。
“有极重的麝香,所以用味道更浓的香料掩盖。若贵妃一直使用,怕是以后都难有子嗣。”
什么!谁要害楚家绝后?
“最后一杯,可不能再喝了。”方荨怕她露出异样,用袖子掩了酒杯。
此时,第一轮狩猎结束,子弟们策马回来,欢呼嬉笑声不绝于耳,楚纤歌闷闷喝酒,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楚霁云看他们耳鬓厮磨许久,心里冷如寒冰,面上又不得不故作玩笑,“皇姐可真偏心,担心贵妃,不担心朕吗?”
楚纤歌那头没理清,这头又被点名,有些心不在焉,“臣一直在外头守着,陛下放心。”
楚霁云仿佛很意外,“外头多冷,朕今日让他们在帐子里备下热汤,等···”
“臣替公主熬了姜汤,不敢叨扰陛下。”方荨突然起身作揖替她解围。
“呃···是这样的。”楚纤歌很快补上一句,夫妻二人还是头一次心心相印。
楚霁云没说话,气氛顿时很奇怪,好似陛下和驸马之间也有了一层无形拉扯的网子。
文贵妃坐在皇帝旁边,眼里只有拿了头彩的弟弟,兴冲冲喊道,“勇杰第一!陛下快看,勇杰猎得最多呢!”
楚霁云面无表情,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赏。”
楚纤歌松了口气,听方荨也长呼一声,“你紧张什么?”
方荨一怔,理由自不能明说,只玩笑道,“怕公主有了去处,这几日要我独守空房。”
楚纤歌:“······”
他以前眼睛长头顶的劲儿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