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哽了一声,反问:“醒了又能怎么样,公主还不是照样不要他,他自己根本一点求生意志都没有。”
“我、我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法子吊着他的命···”
楚纤歌眼角好不容易挑起的一点精神霎时灭了。
没有求生意志···意思就是他不想活了···
他要死了。
他要彻底的、永远的、消失了。
楚纤歌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这会儿脑袋沉沉的,声音也格外空洞,“我已经给了他自由,也没有动南诏,他想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为什么这样也不行?”
她不敢想这段时间方荨得好,只能逼自己想那三年的苦不堪言,这样才不至于失去控制。
“他怨了我三年,恨了我三年,他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因为和离就不想活呢。你别骗我,说出去谁信呢。”
她倚着屏风,左手慢慢抚上心口,又觉凄苦又觉恍惚。
阿四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缩着肩膀颤抖,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他喜欢你,我从没见过他因为谁这样耗神耗心,连命都能不要。”
楚纤歌心慌,失神的目光四处想寻找个落脚点,“那是···是因为我答应与他和离,他怕我反悔才···”
才为她做了这么多?
“说不下去了吗?”阿四转身看过来,早已鼻涕眼泪一大把,但丝毫不影响满脸掩藏不住的心疼难过。
“谁骗人用命骗啊!”阿四没崩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楚纤歌这才看到方荨苍白消瘦的脸,眼眶凹了一些,往日白皙好看的脸颊也失了光泽,没有婉转晶莹的桃花眼,整个人安静得死气沉沉。
她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
“可是他伤成那样···不让我碰,还想逃···”
阿四一听,眼泪更加汹涌,“因为他的血!他血里都是毒,不然索拉怎么会死,图鲁蒙的尸体为什么全身发黑!”
“所以他才不敢碰你!”
楚纤歌觉得凉气从头到脚裹胁了自己,嘴巴张了一半,喉间苦涩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阿四一直隐忍憋屈的心情终于因此得到疏通,他像个即将失去家的孩子,不管不顾,大胆指着楚纤歌,“他是讨厌你逼婚,可他并不怨你,也不是真的冷落你。”
“是因为···”
楚纤歌倒吸凉气,方荨血里有毒的事实还没消化,又见阿四犹犹豫豫垂下眼眸,当即冲过去捏着他手腕,哑声问,“因为什么!”
阿四疼得抽手,又撞上她冷冽森然的眸色,弱弱道,“因为他被种下了噬心蛊。”
楚纤歌脚下一软差点跪下去,吓得阿四站起来赶忙扶住,连流到半路的鼻涕都忘了吸回去。
她盯着昏迷不醒的方荨,眼前的过往来来回回,清晰又模糊,“那是···什么东西?”
阿四眼唇颤抖,哭腔听得人心碎,“南诏恶蛊之一,终生无解。中蛊者即便远在千里也始终受施蛊者意识控制,一旦违背施蛊者意愿,轻则耳聋眼瞎成个活死人,重则发疯活活疼死。”
“他被紫情拉下水死过一次,蛊虫感知到宿主生命力薄弱出现反抗,有一日夜里烧起来,太医给他把脉的时候发现的。当时···侍卫去通知公主,结果被骂了出来。”
阿四想怨不敢怨,只能赌气别过脸不看她。
楚纤歌说不上哪儿难受,但她此刻必须大口大口呼吸才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驸马不让我们说,他说不能为从前冷落你找任何借口。你如今怎样对他,折磨他,都是他该受的。他还说,你待他的好,几辈子都还不完。”
“还说从前的方荨已经死了,以后你的生死安危跟他息息相关。”
阿四说到激动处,音调升高,对楚纤歌来说就是更大的控诉和折磨。
方荨露在毯子外面的手缠着厚重的绷带,酸涩的药味熏眼又刺鼻,楚纤歌挨着床,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打湿了褥子。
她慌乱又无力地用手遮,但还是被阿四发现了。
阿四脑袋一空,很快就反应过来公主哭了!
这简直跟驸马不想活了一样让人难以接受,可转念又觉得,如果驸马能感知到,会欣慰的吧。
阿四抹干净眼泪和鼻涕,转身从一沓方子里找到几张方荨亲手写的,“你自己瞧,或者让你们大宁的太医看,上头哪个不是致命剧毒!他为了不被影响,为了能自主而清醒地面对你,日日喝这些剧毒麻痹蛊虫,他···”
本是要让公主难受,可现在阿四自己都没法说下去,“他发作起来真是···生不如死。”
楚纤歌根本不敢看上头的字,方荨是她的心头肉,这些话犹如剜骨利刃,每一句在她骨头上摩擦出“咯吱咯吱”声。
她盯着方荨安静的睡颜,眼泪模糊了整个视线,“你···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不说呢?”
你求了我那么多次,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这样呢。
“方荨。”
她小声地唤,左手轻抚他垂在枕边的头发,指腹都针扎似的疼,“方荨,你起来跟我说说话吧?”
“你说得对。你又救了我一回,我又欠了你,往后···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行吗。”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一滩血水,止不住往四肢百骸窜。
“那封回信我立刻让人寄出去,以后他谁写来都交给你,你或是拿去烧火或者撕着玩都行···”
“你赛马赢的珊瑚还没亲手送给我,这样,我让人把林慕风绑过来,让他亲眼看着你送我好不好···”
“你还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只要你醒来,方荨···”
······
百辰和碧玉在外头一左一右听得泪流满面,里头长公主断断续续的浅泣持续到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雨,原本温暖的天气突然又像折回凌冬。
宋停带人送了火炉和厚被子进去,瞧见楚纤歌眼睛肿得不像话,出来就问罪百辰,“你是死的不成,公主那身体能哭那么久?”
百辰一抬头,眼睛比楚纤歌还肿得厉害,又吹了凉风,像被蜜蜂蛰了似的鼓起大包,吓得宋停差点一拳头挥过去。
“你知道个屁!那情形···”百辰想起阿四的话,抽噎着,“公主能哭出来是好事!她心里藏了多少压力,不发泄出来怎么再接纳驸马!”
宋停听不懂他的意思,转而用眼神问碧玉怎么回事。
碧玉妆都哭花了,“宋侍卫,你以后别对驸马那么冷脸,他···”
“算了算了。”
原本看到楚纤歌那样子,宋停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碧玉要再哭起来,他得崩溃。
“你们好好看着公主。暗卫带回来不少消息,我先去整理,等公主好些再来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