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可是又生了什么主意啦?”
她家小姐自从那日后,便日日行为难寻目的,但她知道,就她家小姐这般天资聪慧之人,定是在干一件大事儿。
“当是将计就计。”
待安顿好白景后,沈筱筱命人捎一封信到东边去。
祁思文蹲于院前海棠树下,拿着枯枝在地上胡乱划拉,浅秋上前一瞧,全是白公子的名讳。
浅秋知小姐情深,但世间情缘无数,往往只有情深之人最苦,她心疼,却也宽慰不了心伤之人,便只得至不远不近地陪着、望着。
一小僧人拉了拉浅秋的衣袖,递给她一封信,便双手合十半鞠躬,使得浅秋也懵然中回礼,而后小僧人便走了。
上头写着:祁思文亲启。
莫不是白公子?
浅秋喜极,方才她远远地便看到了白公子在那儿,恐是与小姐发生了些不愉快,此信定然是来求和的。
她走过去,将信交于祁思文,“小姐,白公子来信。”
祁思文听名抬头,只瞧了眼那信封的字,便知道不是他,但还是接过了。
她如今思绪万千,心疲脑累,拿着手上的信封久久未拆开。
方才子玉说的,并无道理。
年七时,家中便办起了私塾,京城中贵子皆来求学,便是闻着家中祖父的名学而来,其中也有白家公子白景。
而她当时便被祖父安排与白景同坐,他时年为十,不喜言语,总是闷闷的,不与她玩,一心只有圣贤书。
她起初只觉无趣,便总逗他玩,而他总是不理,明明其他学子待她皆友善,时不时便赠她金钗银饰,唯有他总是退避三舍。
听浅秋说,他模样俊俏,尤其是那对睫毛,浓密绵长,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更佳,让人看了亦会心生欢喜,心驰神往。
可这塾中,却只有她愿意同他玩,其余人皆是退避。
“一个男子,却像个瓷娃娃似的,柔得像小女子似的,才不同他玩。”
“他还是病秧子呢,不能轻易碰的,万一不小心给人伤了,可要冤枉死的。”
“一天天嘴巴像是被缝上似的,一月都未曾听他说过三句话。”
······
他们越是说他,她便越是要同他一道,像故事中的侠女那般护他,即便不被领情,她依旧不辞自己为自己定下的差事。
久而久之,情窦初开之时,便有了倾心之意。
她能觉察出来,他并非无意。
若是无意,又为何书中总夹着金钗,面向她时,要送不送,漫步踌躇,最后还是她假借抢夺之名,收下了金钗。
若是无意,又为何她只是无心一说,他便寻遍全城为她偷偷搜来话本子供她取乐,还要假装不小心遗落,试问,谁会一日一本遗落在她脚下。
若是无意,又为何在她与其他学子谈笑时生了醋意,故意冷落她几个时辰,还嘴硬说身体抱恙,并非有意。
可后来不知怎么,他开始躲着她,不愿见她,她寻遍机会,制造偶遇,他却依旧待她疏离。
凡异事起,皆有因。
寻不到因,她就硬上,后来却被父亲所指摘,礼部尚书之女更当知礼知情,安守本分,不可多加生事,为家族蒙羞。
而后她只好退一步,明着不行,那她就暗地里与他接触,一来二往,她不信他还能无动于衷。
可今日,他却默认,默认自己与旁的女子有染,还要让她闭嘴,冠冕堂皇的伪君子。
可她就是恨不起来。
那个姑娘确实生性温意,虽识不清样貌,但她闻得到,是那位沈家的姑娘,沈小姐的模样京城谁人不知,子玉会有意,也情有可原。
可她已然嫁人,又怎能与他苟且,于德行不配,于礼节不可。
她最终还是拆开了手里的信。
“信纸所限,难言盛意,若祁小姐愿寻真知,愿得真切,还望前往立敬亭小叙。”
未有落款,但祁思文知道是沈筱筱。
她思酌良久,还是站起身,前往赴约。
立敬亭。
亭边草木寥寥,唯有独独一棵细柳垂荡,无风只静垂,宛若女子梳发,静而有意。
亦如亭中女子,独坐待人,背影都能令人迷念几分。
“沈小姐,”她径直走过去,将浅秋留在了原地。
“你认出我了?”是何时认得的。
祁思文落座,“沈小姐出水芙蓉,京中皆赞,我又怎会不识。”
既是早已认出她来,在客栈时又为何装作初见,沈筱筱确实不解,但也没打算刨根而问。
“祁小姐,我寻你来,是有要事相商,便无需场面话作陪了。”
“我既来了,那你便说,不过,我也不会全然信就是了。”
经此一遭,祁思文显然也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尽管此事她确实冤枉。
“女子名节最为重要,望祁小姐莫要多番揣测于我,况且,既已嫁人,沈家也算是高门,我定然不会折辱了自家门楣。”
“那白公子······确实病极,我原为王府祈福方至此寺,而白公子携伤至此,领他的人也早早便没了影,我也只好寻人为其医治一二,这才有了那手帕上的血渍。”
“白公子本就藏有旧疾,此番遇刺,凶多吉少,好在佛门滋养,而今也好转许多,祁小姐莫要多想,我对他并无半点小意,仅是仁心所致。”
祁思文面容千变,眼底仍有疑虑未散,但还是说:“他本就体弱又怎会出行不随人,竟还遇上险境,深陷泥潭,这寺里又哪里来的人会医术。”
若是她所言为实,那白子玉又为何要欺瞒与她,若他如今病情加重,那方才种种岂非为真,她还弃他不顾。
“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祁小姐,随我来吧,”她知道说得再多还不如亲眼所见。
见阿度从里屋出来,沈筱筱问:“他可还好?”
阿度收好工具,面有埋怨之色,“他本就患有心疾,方才心脉再度散乱,许是心绪过重所致,刚才我已经给他施过针了,脉象平稳了许多,不过,还需要多加静养,可不能再添不快了。”
病情刚缓和些,本来就不好治,方才送过来时险些一命归西,可不能再造次了,她也是有脾气的。
“子玉,”祁思文呢喃着,匆匆进了屋,见白子玉躺在那儿,面无血色,眼眸紧闭。
这下,她信了,全信了。
她知晓不能再扰了她清静,便跪坐在床榻前,握住他的手,就此般静默陪着。
阿度还要说什么,刚平缓了病情,急需休息的。
沈筱筱拦住了阿度,将门关上,“她有分寸。”
行吧。
“小姐,他不是叫白景吗,为何方才那人喊他子玉。”
“当是他的表字,为可近心之人可知。”
“哦,”她还是第一次听这说法,贵眷们所赋的物件儿可真是繁复,怪不得师父总说,古人就是麻烦。
古人应该就是古之贤人。
不过,近心之人,倒也算麻烦中的浪漫吧。
“阿度,稍后还需要你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