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为了得到一众皇商的助力,梁亦寒软磨硬泡让沈筱筱拿出全部嫁妆投入地下钱庄,只求见得庄主一面。
南齐国的皇商不仅仅只是商人,更代表着朝局势力分布,开国帝皇曾立下规矩,并载入南齐律令:凡为皇商者,上下九族皆不可参与朝政议政,不可与官员勾结,应直接听命于天子,由天子直接掌理。
国内有皇商五家,分别负责宫内外物品的运输:齐家理衣冠;凌家理口食;白家理盐业;韩家理兵器;萧家理马驹,五家互不干涉,有要事则直接上报天子,无需经人之手,有直接面见天子的特权。
但毕竟宫中人口众多,商品又牵扯过于巨细,天子一人难以管理,分身乏力。直至贞修年,只余下韩家与萧家有此特权与束缚,另外三家则分配给朝中官员执掌,但并未公开执掌之人。
哪怕只笼络了其中一家,都对任何一个皇子有莫大的益处。
前世,梁亦寒苦寻门路,终不得见,而后将目光投向沈家大公子沈路玄,作为手中紧握未知财富的他,成了梁亦寒穷途末路中唯一的突破口。
但沈路玄一向不喜梁亦寒,不论他使出什么手段,相邀了多少次酒楼诗会茶馆,沈路玄依旧称不知。
梁亦寒不信,沈筱筱见其日夜苦恼,她一闺阁女子本不应参与朝派争端,奈何爱夫心切,只得出手相助,没曾想,一步错步步错。
沈筱筱约了她哥在清涧茶馆见面,此处地处山间,每一亭中四面无墙,不必担心隔墙之耳,这儿是她哥的产业,只有沈筱筱知道此事。
天公作美,雨下得半大,又添了一层掩护。
沈路玄一袭白衣,若非重要场合,他不会束发,墨色随意倾泻,分明是一番不问红尘世事的风韵,偏偏就他沾得最多。
“这喜事才过一日,就这么思念为兄?也不跟着你夫君回门,反倒是特意把我约在此处,有心事?”难不成是后悔结亲了?
他的食指与中指夹着她让人捎给他的信封,懒懒地晃动着。
沈筱筱自顾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满,一口气全喝得个干净。
她不喜欢喝茶,但她知道这茶杯里是酒。
舒爽。
“哥,我要知道你如何与地下钱庄做联系。”
沈路玄眸色暗了暗,“梁亦寒让你来问的?”
上一世是这个答案,但这次。
“不是,是我自己想知道。”
闻言沈路玄来了兴致,“怎么,终于要与为兄一起闯荡商界了?自小爹让你习武,你练得起劲,娘教你才艺,你一点就通,到了为兄,要教你些行商之道,你倒说为兄奸诈,不肯跟我,没想到结亲后倒是开了窍。”
沈筱筱又喝了一杯,“你分明就是奸诈,本就是事实,但我此番也确实想了解些个中门道,以便与地下钱庄那群比你奸诈的老狐狸谈上几句话。”
沈路玄摇头,“虽不知你到底为何要寻它,但那里危险,我不会让你去的,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兄就好心教你几招阴的。”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上一世是梁亦寒自己去找的,这次是她自己,她哥这话也不无道理。
但……她别无选择。
她了解她哥的脾性,话已出口,意思定下,就很难撼动,而她必须撼动。
她起身走到沈路玄身边,蹲下,在沈路玄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迅速从他腰间卸下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颈。
沈路玄一惊,钳住她的手腕,想将其移开,但他这妹妹劲儿确实大,掰不动。
那匕首又近了她的肌肤一步,白皙无痕的纤细脖颈,渗出的滴滴血珠颇为动魄。
“沈筱筱,你莫不是疯了?”他压低声音,明显的怒意四散。
“哥,我从未如此清醒过,我真的很需要搭上地下钱庄这条线,且只能我自己出马,你不能替我,你只需告诉我怎么走就好,好吗?”
四周的雨打着头上的瓦片,丝丝冰凉透过那层白纱被风带入亭中,洒在沈路玄的脸上,而他却是抬手擦过沈筱筱由眼部滑落的水珠。
他用手掌猛地握住锋利的刀面,趁着沈筱筱松手之际,将匕首扔出亭外,而后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像儿时那般。
他叹气,“起码告诉为兄,哪怕只是一个随便的理由,为兄都接受。”
沈筱筱在熟悉气息的包裹下,卸下了这两日来的所有故作坚强,她像孩童般大哭,与雨声同起同落。
她说:“哥,我要梁亦寒死,不得好死。”
拍打背部的节奏漏了一拍,而后继续,沈路玄说:“好。”
他不知道她妹妹为何会做出这突如其来的言行举止,但从她颤抖的肩膀里,他读出这是一股莫大的仇怨。
······
按照沈路玄说的,沈筱筱找到任雅阁前的一处风筝售卖处,说出:“有卖暖手炉吗?就要小的,大的还没到时候。”
话落,那身着粗麻土衣的男子从推车底下掏出个暖手炉来,“一两四钱。”
沈筱筱直接给了十两银票递给他,“多谢,不用找了。”
那人皎洁一笑,“诶,谢老板,炉子记得点火后再用哈。”
沈筱筱找了间她哥产业下的一间酒楼,畅通无阻地进了后厨借了点儿火,将火放入暖手炉中后,原先的炭火如纸被燃般缓缓绽开,露出里头的一个小盒子,盒子上有九个数字,沈筱筱回想方才的对话,按下:一、二、四,下一刻,盒子便自动展开,里头有张白纸,空白的。
沈筱筱拿了点炭火再次放入暖手炉中,避着人,将纸轻轻搭在火光之上,上头写着:城西包子铺。
沈筱筱正打算赶过去,发觉后面好似有人在跟着,她转头却又瞧不见了,索性她引着来人绕进了小巷子,等那身影走近,她便从柴堆旁冒出来。
“哥,我自己能行,再跟着我,小心我闹事。”
跟踪被抓包的沈路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之意,一脸理所应当,“路过,你继续。”他可真是怕了这丫头了,就怕动不动又以命相挟。
沈筱筱眼里淬了火苗,直盯某男子,以示警告,而后便继续找包子铺。
包子铺与普通店家无异,沈筱筱试探说出:“老板,来个一两四钱的包子。”
老板原本盛满笑意的脸转眼便是皮笑肉不笑,“这包子要得多,你随我进来,我好一一包给你。”
进了里屋,包子老板站在沈筱筱身后,只说了声“失礼了”,便将她的眼睛用黑布条蒙起来。
运送她的中途换了几个人,这才将她的遮蔽物拆下。
沈筱筱环顾四周,四处皆是岩壁,只有墙壁几处有些火把带些光,堪堪能看得见路。
跟着引路人再往前走几步,便越来越亮,屏风将两处分隔开,后面有随着洞风吹动烛光而窜动的人影,而前面却是坐着一位身姿颇为健朗的男子。
引路人早已退下,沈筱筱自顾走上前,凑近了那人后却有股莫名的熟悉感,恐是错觉,但这眉眼又好似曾经见过,但她怎么可能见过地下钱庄的庄主。
不对,屏风后才是真正的庄主,她哥特意提起过,他也没见过庄主真容。
可沈筱筱却觉着,眼前这人的气质更像是那主人。
“客人可是很满意我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