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朝结束八国之战以来,能在短短四十余年里稳固政权,让百姓安居乐业,除了太祖太宗两任皇帝本身杀伐果断之外,三代赵家天子本身深得民心也是其中一项原因,不但废除了历朝历代的殉葬制度,轻徭薄税,还取消了宵禁制度,不管是前朝还是八国时期,各地百姓平日里大都是白天干活儿营生,到了晚上一更三点,便开始宵禁,期间各家各户都禁止出行,直至早上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可出门。
宵禁的取消,再加上轻徭薄税,让青阳朝百姓日子也活络起来,白日里百姓农忙完了之后,夜里没什么事做就会沿街叫卖,糕点铺子、香饮子、卖古玩字画、卖杂货样样俱全,晚上夜市、小吃街更是不能少的。特别是阳安城这种江南大城,到了晚上更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搁以前任你是达官贵人到了晚上也最多只能关起门来偷摸快活,哪有如今各大酒楼牌坊里莺莺燕燕花样儿来得多?也难怪即便是那些平日里刚正不阿的文官士族私下里也会偷摸叫声好。
阳安城有四大乐馆闻名青阳朝,是这些达官贵人,富家公子白天夜里流连忘返的地儿,绮乐春坊便是其中首屈一指的翘楚,除了坊内陈设装点让人瞠目结舌,本身养的那些个伶人儿们更是能让人挑花了眼,甭管是喜欢楚楚可怜的玉女,还是风情万种的尤人,只要到了这儿,定是能寻到合乎自已味道的。
每年江南道评出的新花魁,前十里定有五六个都是这绮乐春坊养出来的,可千万莫要小瞧了这花魁的份量,往年选出来的花魁,就是东京那广德楼出黛赋评天下美人的时候都能榜上有名,去年这绮乐春坊的头牌花魁,更是摘得了黛赋的“榜眼”,就冲这名号,也难怪那些公子老爷们到了夜里就出了家门往这儿赶。
绮乐春坊二楼客房内。
天刚见亮,赵承便带着一盒子吃食来了阿良屋里。
要说这赵承在吃上,可真是半点都不会委屈了自已,不过这点也正是合了阿良的心意,也难怪俩人两天的功夫便能熟络起来。
“知道今个儿带的是什么好东西不?”
赵承跟进了自个儿屋似的,毫不客气的坐到桌上,笑眯眯说道。
“这我哪会知道?”
方才睁眼的阿良此刻还是朦朦胧胧,不知道是不是有着封印的缘故,到了人间这几日,吃喝拉撒还真就是跟常人一样。
“瞧瞧,蟹酿橙,我敢说这的新鲜程度在今个儿这阳安城独一份儿!”
赵承咧着嘴说道,模样多少有些自卖自夸。
“喔?有什么门道?”
这东西,阿良自然是听都没听过。
“这蟹酿橙,可是平日里宫里都吃不到好东西,取橙子的清香,螃蟹的肥美,以橙为器,以甜去腥,蟹橙两味相配,咸酸交融,好不美味。”
“宫里都吃不到?真有这般夸张?”
听赵承这么一说,阿良还真来了兴致。
“今日这蟹酿橙,其最重要的蟹肉,用的是这阳安城独有的阳安湖大闸蟹,都是一早儿从湖里现捞现做的,这新鲜程度,那远在东京的宫里怎会吃到?”
赵承如此说来,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坐下身子,刚准备尝尝这蟹酿橙,屋内便又有人进来。
是这绮乐春坊的颜妈妈,身后还跟了一位身着白衣面遮白纱的年轻女子。
颜妈妈当年也是绮乐春坊艳名远传的花魁,这些年随着一茬茬新人的出现,颜妈妈也是早已退居幕后,平日里除非贵客,根本懒得抛头露面,也就是前日是姜家的场面,方才上台张罗,那日之后,便再未在前厅露脸。
今个儿不知怎么地竟是带人来了阿良屋里,这让赵承有些好奇。
“颜妈妈,本公子早闻你当年也是这江南出了名的一枝美人儿,如今近近瞧见,我觉得也是风韵犹存,还真未曾试过你这个年纪的姑娘,要不今天破个例?颜妈妈若是愿意,本公子银子可是不会差了你的,就按照咱最好的花魁给价儿就成。”
颜妈妈伸手在赵承身上故作生气的推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本该年轻伶人儿才会作的娇羞笑容,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呦,赵公子这声姑娘可真是叫的我心里痒痒的,当真不嫌老牛吃嫩草?那颜姨可就真要使出浑身手艺了,到时候可别怪颜姨没提醒你,正赶上如狼似虎的年纪,好些年没见过男人了呢。”
虽然与赵承肆笑调情,颜妈妈的眼神却始终在阿良身上打转。
赵承一把搂过颜妈妈依旧软玉温香的身子,表情却是一本正经道:“颜妈妈,玩笑归玩笑,但你得知道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我这阿良兄还是个雏,前日刚在你眼皮子底下成了姜家姑爷,今个儿你就领个姑娘进门是几个意思?莫非是想背着这姜家玩灯下黑不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事儿要是做了,那可就没有收手的余地了,不过,你要是带来孝敬本公子的,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咯,看这身段,当是咱这儿最拿的出手的货色了吧?放心,事后额外的打赏钱是少不了颜妈妈你的。”
颜妈妈闻言慌忙幽怨道:“你瞧瞧赵公子你把颜姨说成什么人了,方才嘴上还说着那般亲密的话,这会儿一眨眼便换了模样儿,亏了我方才还因为赵公子那声姑娘芳心又许呢,感情全是忽悠人的,也罢,本来是想着阿良公子在这住了两日颜姨也没来照面儿,今个一大早便准备了新鲜的梅花汤饼,寻思给阿良公子送来,不过看桌上这蟹酿橙,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瞧赵公子这模样,估摸着也是不待见颜姨,唉,怪不得都说风月场上男人嘴里的话不能信呢。”
说着说着,颜妈妈脸上委屈的模样,竟是觉着都要哭出声了,若不是赵承也是久经风月,还真就信了。
赵承也不吃颜妈妈那一套,嘴角翘起一丝笑意,眼神看着颜妈妈身后白衣女子说道:“那颜妈妈还真是想的周到,送个梅花汤饼,竟是要颜妈妈跟这绮乐春坊头号花魁一同出马。”
颜妈妈和身后白衣女子皆是一愣。
赵承接着说道:“早闻绮乐春坊里有着黛赋上评的天下第二美人,平日里从不接客,只听说这美人只穿白衣,有着百年难得一见的神仙脸庞儿,只可惜极少有人见过,今日一见,光瞧着这身段便知道所言非虚。”
颜妈妈到底是久经人事的老手,随即便恢复了脸色,故意板着脸道:“赵公子既然早就看出来了,自是知道陈姑娘很少接客,即便接客那也是卖艺不卖身,还故意说前面那话打趣颜姨。”
颜妈妈口中的陈姑娘,正是身后这位白衣女子,天下第二美人,陈白鹿。
见赵承眼神目不转睛的朝着自已这边打量,陈白鹿向前挪了半步,恭恭敬敬俯首作揖施了个万福。
“小女子陈白鹿,见过二位公子。”
听着一旁三人讲话,阿良始终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专心吃着桌上的蟹酿橙,这会儿见到这白衣女子行礼,才算点头示意。
“前日听了阿良公子的一首如梦令,觉得才华斐然,后来回去细细琢磨,更是觉得这词好,不光是体谅了姜家小姐的情非得已,也道出了这绮乐春坊多少女子的心中所想,因此有了当面讨教的心思,今日知道颜妈妈要来送吃食,便自作主张跟着来了,还请赵公子切莫误会,的确是小女子有些鲁莽,在这儿给二位公子赔个不是。”
陈白鹿柔柔弱弱一番话,还真是很难让人有生气的念头。
赵承突然就换了个邪笑的模样,嘿嘿道:“陈花魁若是回答我好奇许久一个问题,我便不再生气,而且立马出去给你二人腾地方。”
“公子直说便是,小女子定当知无不答。”
陈白鹿依旧是绵言细语,模样甚是楚楚动人。
赵承压低了声音,一副悄咪咪的模样说道:“早闻陈花魁倾国倾城,甚至圣上巡幸江南之时到了阳安城,曾微服私访只为一睹陈花魁真容,回去后更是作出了‘李白桃红阳安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评价,传闻那诗至今都挂在圣上南书房之中,此事是真是假?”
听了赵承这话,陈白鹿吓得慌忙往后退了几节身子。
“公子切莫再说了。”
约莫是觉着自已有些失礼,陈白鹿又作揖示歉,语气依旧像是带着一丝惶恐说道:“都是些乱传的风言风语,陈白鹿一介青楼女子,哪能有那般福气,也从未有过乱七八糟想法,只想本本分分待在这绮乐春坊,最好也不过是哪天遇上不嫌弃小女子的恩客,带了小女子离开,小女子能够相夫教子,已是最大的奢望。”
赵承闻言,表情玩味。
“陈花魁这小小的奢望,定是不便宜,也罢,不逗你了,本想着跟我兄弟一大早好好尝尝这蟹酿橙的味道,这半天也都凉了,算咯,陈花魁讨教诗词的时候可要照顾好我这阿良兄弟呦,颜妈妈,不如跟我回屋让我尝尝你带的梅花汤饼?”
说罢赵承从桌上起身,一旁的颜妈妈识趣的跟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