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阿良兄倒是真可以争上一争，万一真当了这姜家的女婿，将来说不定也是一段佳话，姜家这位姜杏小姐我曾见过一面，同其他富家大小姐不同，脾气不错，算得上一个温婉大方的可人儿。”
赵承听到阿良这番话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诧异，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笑嘻嘻这么一句看似玩笑的话。
“没兴趣。”
“讨媳妇都没兴趣？”
“赚银子有兴趣。”
赵承不再说话，看向阿良的眼光有点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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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间，一主一仆两女，这坐着的一仆便是方才东大街上同阿良争辩的名为清儿的丫鬟。
“小姐当真不去瞅瞅这未来姑爷的模样吗，好歹是要同小姐朝夕相处的人，听说这次拿绣球的几个公子，都是颇有才气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已有功名在身，要模样儿有模样儿，要才气有才气，除了有个市井泼皮，不知道哪修的福气竟能拿了小姐的绣球跟着过来走这一道。”
“见不见又能怎样，不去东京已是最好的结果，至于是不是称心如意，要是家世清白，市井小民也不错。”
清儿对坐的女子，停下手里绣了一半的《清秋双鸾图》，凭窗而望，目中清愁的模样，反倒显得温润柔和。
姜杏作为姜家年轻一辈唯一的女子，能摆脱联姻不去当一辈子的金丝雀儿已经是据理力争的结果，至于是不是如意郎君，在江南道，起码能落得个自由清闲。
女子这一生，往往是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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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乐春坊堂中央站台上，妇人看样子约莫有三十来岁，上了点年纪并不能掩盖曾经的风韵，这模样要是年轻个十岁，江南花魁不说魁首，前十是可以争上一争的。妇人站上去那一刻，堂内的所有目光纷纷自觉望了过去。
“恰逢七夕盛会，今日又是咱们江南姜家小姐选婿的大日子，咱绮乐春坊能同诸位公子小姐共同见证真是蓬荜生辉。”
“别讲这没用的了，颜妈妈赶紧开始啊，结束了小爷还等着跟你回二楼房间单独聊聊《兰寇集》呢。”
不等台上妇人讲完，下面得公子哥儿已经开始起哄。
台上这位颜妈妈听到这轻薄言语倒也不生气，只是轻飘飘的回了一个媚眼，让人看的别有一番韵味。
“瞧您猴急那样儿，聊《兰蔻集》是可以，就怕公子您这小身板跟脾气儿一样猴急呀！”
惹得台下一阵哄笑。
“规矩倒也简单，四位拿到绣球的公子两对两进行一番比试，各自胜者再比一回，最后胜者便是咱们今天的新姑爷，如今青阳朝尚文，江南更盛，因此两番皆是文试，一比棋局对弈，败者直接出局，剩下二位再比诗词才气直至最后。不知四位公子意下如何？”
台上颜妈妈说罢，眼光向台下一桌看去，看模样桌上都是今日拿到姜家绣球的公子哥。
“一切听从颜妈妈安排。”
原本应当四人同坐的一桌只有三人起身。
堂内目光纷纷看去，其中不乏许多平日里经常在外面混迹的，应是识得桌上几人，很快几人身份便在堂内传开。
三人中年纪最大那位，唤作王辉祖，其貌不扬，身份是这一届的新科举人，同样是举人身份的还有另外一名青袍男子，不过模样看上去就要年轻许多，看样子应是在这阳安城青年才俊中有些名气，台下议论声中就数这位青袍年轻男子呼声最高，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少有人认识，看样子不像个书生，但大眼一瞧就知道，肯定也是家里有些底子的。
不过随后众人眼光便在这大堂内寻了起来，说是四位公子，这桌上总共也就三位，还差一位公子不见踪影，莫非是哪家的高门显贵单独在雅间不成？想到这，台下众人好奇心更盛了。
“阿良兄，阿良兄，该你出场了。”
正当众人纷纷疑惑寻找另外一位的时候，赵承故意提高了嗓门对着阿良嚷嚷。
阿良压根对台上的事儿没提起心思，只顾吃着桌上各式各样味道颇对胃口的人间美食，听到赵承招呼，还不明所以，直到赵承附耳说了一下情况，才不慌不忙起身，态度倒是不卑不亢：“一切听从颜妈妈安排。”
瞧着这半天才冒出来的第四位公子，周围霎时间一片哗然。
一身破破烂烂沾满灰尘的衣服，披散着不成样子的头发，脏兮兮的脸上嘴角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擦的糕点残渣。
“这人？当真是来参加选婿的？”
“莫不是哪来的乞丐，走了狗屎运捡到了绣球吧，刚刚瞧着另外三位公子，清一色的青年才俊，还以为中间有什么名堂，现在看来，还真是错怪姜家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人当真是不知廉耻啊，你要说是比试什么偷鸡摸狗的手艺，跑来凑凑也热闹也行，诗词才气这些个高雅的名堂，这人是跑来闹得哪门子笑话？”
“看模样估计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儿，这种人哪还管什么脸面，好不容易有个蹭吃蹭喝的机会，还不得好好逮着机会吃上一番，据说只要来这一趟，甭管成不成最后都有银子拿，这好事儿任谁会放过？”
“不过也算添了点儿乐子，要我说，真闹出点什么笑话这才有看头呢！”
堂内一时间议论纷纷，无非是嘲笑讥讽，这般模样，当真识字？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衣着打扮，也未免太寒酸了。
瞧见阿良，台上的颜妈妈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好在是久经风月场的老油子，跟主家对了一下眼神知道没什么差错，便随即恢复了神色。
台上颜妈妈继续开口:“既然各位公子没有异议，那咱们便开始第一场比试，四位可自行商量，各选一位对手进行对弈。”
台下的阿良倒是毫不在意。
“看阿良兄不慌不忙的模样，莫非是棋道高手？”
赵承饶有兴趣的看着阿良。
“不高。”
“那你怎么不慌？”
“我没说过要赢吧？”
赵承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们打个赌如何？”
“不赌。”
“我还没说赌什么呢！”
“赌什么我都没东西输给你。”
“输了不用你做什么！”
“赢了呢？”
“给你一百两！”
“当真？”
“本公子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赢一场还是全赢？”
“当然是全赢。”
“不行，我不能当这姑爷。”
“为何？”
阿良不作声。
“没关系，先答应，回头休了便是。”
“能休？”
看到阿良一脸认真的表情，赵承笑眯眯答道：“只要你想，自然可以。”
阿良回忆了一下，人间的确是有这个说法。
心里权衡一番，随即说道。
“行。”
这人出手还真是阔绰。
阿良想起方才在东大街，为了二两银子被这姜家丫鬟一顿嘲讽，在这赵承这里一百两怎么跟石头一样？看来书上说的没错，在人间，有钱最好。
不这江南距离青城山貌似有些距离，若是赶路过去，若是有了这一百两，应当是够用了吧？
原本赵承还以为得再费心思忽悠一番，没想到阿良这就答应了，应是生怕阿良反悔，不等阿良思索完，一旁的赵承便指着不远处桌上站起来的三人说道：“看到那三人中青色长衫那位没，我跟他多少有点过节，待会儿你就选他当对手，替我赢了他，最好是把他杀的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阿良破天荒的白了赵承一眼。
“你啥水平啊到底？”
“在老家的时候，教我读书那位老前辈经常会拉着我陪他下棋，迄今为止就跟他一人对弈过。”
“胜负几何？”
“好像还没赢过。”
“……”
被赵承这么一问，阿良仔细一想，好像还真不知道自已到底是个啥水平，以往每次跟老神仙对弈，从来没赢过，以至于到最后阿良对下棋彻底失去了兴趣，这玩意儿下了那么些年从来没赢过，任谁都会觉得自已在这方面没有天赋，索性就不学了。
但每次都被老神仙忽悠着说是最后一次，随着对弈次数越来越多，水平也有些进步，从一开始总被杀的落花流水，到后来也能约莫在伯仲之间，只是到最后总是差一点。老神仙每次赢了以后都是一副臭屁模样，说什么赢不了他也正常，自已出道以来未尝败绩之类的话，把阿良整的好生无语。
“没事，没事，万一你那老前辈是个高手呢，阿良兄，我还是看好你的，只管放心的去便是！”
本以为赵承会失望转而放弃，没想到半天蹦出来这么一句。
“那我试试。”
话音刚落，阿良便径直走到青衫男子面前。
这青衫男子约莫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一张书生脸很是清秀，一瞧就知道少不了许多江南妙龄少女喜欢，一身青衫不算朴素，但也说不上多名贵，腰间束着月白色云纹腰带，其上挂着的一块墨玉看起来倒是颇为不错。
“可否与我对弈？”
阿良也不懂拐弯抹角，直接就张口说道。
面对突然走来的阿良，青衫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变成了诧异，脸上藏不住的好奇。
“兄台可知我是谁？”
“不知。”
“在下姓文，名云舟，算是个刚刚中了榜的举子，说这些并不是要在兄台面前故意露才扬已，江南才子自然是多如牛毛，只是文舟好巧不巧偏偏在棋艺上颇有几分造诣，兄台你若是选了跟我比，不会觉得有些吃亏？”
相比于堂内众人的议论，文云舟这番话其实也算客气，毕竟在青阳朝，这个年纪便已是举人出身，确实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即便是有些恃才自傲，也有那个本钱。
读书人博功名，本就是为了高人一等。
面对看起来像是送上门的好事，文云舟却显得有些不情愿，一是在骨子里自视甚高，不愿欺负眼前这个看起来落魄模样的公子，二是怕即便是赢了，最后也会落个胜之不武的名声，到最后就算是真娶了这姜家大小姐，也难免让她觉得自已凭的不是真才实学。
“不亏，只管比便是。”
阿良始终平淡如水。
这话听到文云舟耳朵里，再加上阿良一脸认真的表情，云文舟不禁怀疑：莫非这人真有些水平不成？。
一旁离得近的众人瞧见阿良这模样也是纷纷议论，这小子也忒不知好歹了，人家文公子堂堂举人之身，好心劝解，这人非但不领情不说，竟是连一点礼数都不懂。
他们哪知道，阿良是真不懂。
“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文云舟依旧是彬彬有礼。
“阿良。”
“阿良兄不再想想？”
“不用了。”
“那在下也不便再推辞。”
说罢，文云舟拱手行礼。
阿良见状，也跟着拱手还礼。
要说这人八卦起来，那还真是快，不知道是哪个距离近的人听清了阿良俩人的对话，这眨眼儿的功夫，就传遍了大堂，这会儿所有人都盯着这议论起来，嘲笑阿良不识好歹，不过想想也是，能不能分清黑白棋都是两码事儿呢，反正都是输，倒不如干脆利落点，还能落个输人不输气势的好名声儿。
一旁还有些个今日专门跑来绮乐春坊开盘下注的庄家，本来嚷嚷着今个儿算是白跑一趟，半天也没什么生意，这会儿听到这消息众人纷纷跑来下注，纵使这文云舟的赔率已经到了二十比一，跑来下注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庄家也是喜笑颜开，来者不拒，毕竟白赚的银子，谁会嫌多呢？
言语间。
两人已是摆盘对坐。
见阿良懂得猜先，文云舟知道阿良并不是一窍不通。
文云舟执黑先行。
“天元。”
文云舟落子。
“飞燕。”
阿良凭着与老神仙下棋的经验不紧不慢跟上一手。
毕竟第一次与旁人对弈，阿良也不清楚自已的水平到底几斤几两。
行至二十手。
文云舟微微一笑笑，仿佛胜券在握。
约莫是觉得阿良也仅仅是对棋术略知一二，方才见阿良平淡的模样，有些怀疑莫不是哪个隐世前辈的弟子，现在看来，应是自已多想了，毕竟棋术一道，自古便是门槛颇高，寻常人家虽然也能略知一二，但若只是初窥门径，基本是上不得大台面的。
想到此处，文云舟放松下来，起了些谦让的心思，免得让这阿良输的太过难看，也不会显得没有君子之风。
周围众人见状，纷纷赞叹，说起来，文云舟确实算是个温文有礼的书生。
行至四十手。
文云舟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只当是自已有些疏忽大意。
双方继续落子，白子从起初的略显稚嫩，逐渐得心应手，渐入佳境。几次落子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暗藏玄机。
行至八十手。
周围从方才的一片哗然已经变成鸦雀无声。
文云舟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不知不觉心里已将阿良看作了对手，全然收起了轻视之心，全神贯注应对起来。
棋盘上黑白交织，宛如一幅山水画卷。
黑子从开始的落子迅速果断，变得犹豫不决。
白子始终落子精准，宛如细流潺潺，不急不慌。
行至一百手，文云舟脸上露出难看之色，阿良的棋艺已远超他的想象。
这会儿阿良心里也是犯起了嘀咕，文云舟这水平，真就敢说有几分造诣？莫不是那老神仙当真是个高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