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容烟只在下午开店和晚上正戌时表演两场。
自从刘德寿帮她赎身,县令许诺之后,翠娘就开始让她少见人,只在下午开店时露一下面,表示这【翠月楼】头牌艺伎还在。
乔曼儿和刘霜霜跟着众人进门,给门口的小二塞了二两入门费,便混在人群中等待容烟登场。
听闻容烟每日只表演这一场,不少外乡人为了目睹其芳容,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为了看这一眼。
半盏茶后,二楼房梁上搭着的薄纱缓缓拉开,细纱如薄雾般飘落,容烟在二楼荡着秋千登场,伴着四名伙计在后台的拉扯,缓缓而降。
她身着一袭艳丽的深粉色衣裙,浅粉色罗纱轻轻覆在双肩,随着向下的幅度,裙摆在空中随风飘动,仿佛一朵刚盛开的海棠。
她的眼神顾盼生辉,眉宇间透露出迷人的风情。随着音乐的节奏,她的身体轻轻摇曳,在接近地面时,一跃落到台上。
她将琵琶轻轻抱起,手指拨动琴弦,浅浅吟唱。
在场观众无一不是如痴如醉,就连女扮男装的刘霜霜也承认,她确实……是让人神魂颠倒的。
待表演结束,乔曼儿略微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上前去跟伙计说,能否请几位姑娘去包厢陪酒。
小二心知肚明,上下扫一眼她俩,大概判断出她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便叫了几位过来,悄声附在耳旁说了声“美差”,便退下了。
刘霜霜目标明确,眼神一直追随刚下台的容烟。壮着胆子走过去,问道:“姑娘可否陪着说说话?”
对方看眼前公子谦逊有礼,本就有好感,再加上对翠娘擅自答应亲事的反叛,便放下琵琶,跟着两人进了包厢。
言谈间,容烟惊喜地发现,对方不仅精通天文地理,还很懂她的心理。
她一直是卖艺不卖身的,不管翠娘如何劝,城里城外那些富官豪绅都没能近她的身。翠娘看中苏垠城的县令身份,加上刘德寿给了她不少钱,她才瞒着容烟将这门亲事答应了下来。
容烟本人当然是不同意的。但她看到这些女子偷跑失败的场景,自已也只默默哀怨命运凉薄。
今日一见刘霜霜,她第一次有了春心萌动的感觉。对方的一颦一笑,都让她那么着迷……
她甚至想……让她跟自已回到闺房,取了翠娘和那些臭男人最看重的东西。
乔曼儿知道刘霜霜不胜酒力,这【翠月楼】的花酒她也略有耳闻,不仅度数高,里面还加了些让人产生轻微幻觉的东西,只要一口下肚,必能让人心甘情愿将家底掏空。
她看旁边姑娘硬要给刘霜霜递酒喝,便掏出钱袋子,给每人打赏一两纹银,将她们打发出去了。
屋内只剩乔曼儿、刘霜霜和容烟三人。
气氛瞬间变得奇怪起来,方才乔曼儿就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只剩三人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更为明显。
她悄悄扒着桌子边,手指慢慢滑到瓜子盘,轻轻抓了把瓜子,轻声退到包厢后的罗汉床上,脱掉厚重的鞋子,在上面盘腿而坐,观察两人那莫名暧昧的眼神。
注意到乔曼儿默默离开后,容烟轻轻将自已左肩的罗纱褪下,露出细腻光滑的皮肤,满眼期待地看着刘霜霜,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羞涩。
刘霜霜方才虽然没接过其他姑娘的花酒,但也抿了一口容烟递来的。她本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把自已相公迷得五迷三道的,还要用半年生子来威胁她,娶她进门。
结果她自已酒劲儿上来,眼神迷离,半睁半眯的,嘴里鼓着半口气,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把。
容烟看着更喜欢了,忍不住凑近,想亲她一口。
就在这时,翠娘带着一行人闯进来。
本来容烟突然答应陪酒这事儿就蹊跷,但方才客人太多忙不过来,加上屋子里还有其他姑娘,她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刚才在楼下招呼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几个姑娘都出来了,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带着人进来。
这一看果然不对劲呐。
若不是她来得快,容烟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俩臭小子的人了。
她根本来不及细想,连跑带拽地想瞬移到容烟身边将她拽走,没想到摔了个踉跄,本来刚止血的牙龈又开始滋滋冒血,嘴里顿时充满血腥味,地毯上也留下一点腥红的印记。
“噗噗噗……”
她顾不上那么多了,起身迈步过去就把容烟拽起,在桌上放下五两银子,说道:“二位贵宾请慢走,容烟今日身子不舒服,我们就不招待了。”
走廊里,翠娘一手扶着容烟的臂弯,一手拿手帕捂着张嘴就喷血的嘴巴,边走边对容烟絮絮叨叨:“哎呀……容烟呐……你现在可是县令大人的人,弹个琵琶都委屈你了,妈妈不指望你赚钱,你就好好待在闺房里,等县令大人来迎娶你得了啊……”
容烟丝毫没听见翠娘说什么。她嘴角还带着方才看刘霜霜留下的笑意,脑子里仿佛在放烟花,眼前的一切都像覆了层朦胧的细纱,梦幻而幸福。
听到耳旁突然安静,她才后知后觉,转头问道:“啊?”
翠娘看她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也不生气,谁都有这种时候嘛。她好生将容烟送回卧房,轻声关上门,扭头对着天花板摇着头翻了个白眼。随后回到自已卧房。
她先是擦擦持续漫出的血,在门牙处猛地吸溜一下,阻止血在下一刻流出。才下定决心似的坐在铜镜前,抬高下巴,抽动几下嘴角,将嘴唇抿出一个极其尴尬的弧度。
嘴角的淤青在作祟,她抽疼了一下,“嘶”的一声后露出的整颗门牙打破了她的幻想。
随后她将上唇崩住,下唇扯开,笑容满面,也还是没遮住门牙上留出的那个豁儿。
包厢内,打算看一出好戏的乔曼儿确实看了一出好戏。
她嗑完手里最后一颗瓜子,穿上那令人难受的靴子,几步走到刘霜霜面前。
问道:“霜霜姐,这下可看清楚了?”
刘霜霜眼角流下一滴泪,顺着脸颊缓缓掉在地毯上。
轻声道:“她……确实比我更懂男人喜欢什么。”
随后她苦笑一声,将六年婚姻的苦酒悉数咽下,顷刻间,整个房间和屋外突然寂静无声,仿佛所有人和物都在等着听那一声心碎。
缓缓说道:“曼儿,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