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曼儿看着吉世石化的身影，小心翼翼凑近。
伸出食指，嘴唇微微张着，朝吉世的胳膊戳了一下。
后者像久违获得新生一般，吸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步履沉重地后退两步，让出一人宽的通道。
“进吧~”
远处，一位头发花白发的老头儿迎上前来。
面容温润如玉，额头宽大。
看得出来，此人发际线上的头发非常大方地为脸让出了空间。
“钱小姐好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他谄媚地小跑几步，走上前来，双手握住乔曼儿。
吉世小声咳嗽了一声:“苍叔，这是乔掌柜。”
“哎哟你看我这老糊涂，……听闻是姓钱的买家来了，以为是一家儿呢。”
乔曼儿微微下蹲，行了个礼。
“见过苍柳先生。”
苍柳回礼，将苏袖缓缓一挥，俯身将二位客人请进门。
等随后而来的吉世与他并肩，才从容抬头。
小声问道：“何事惊慌？”
吉世直愣愣看着乔曼儿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万宜。”
苍柳听到这声音，瞳孔明显怔了一下。
唇边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身体却极有礼貌地跟上。
人点儿背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前几日收到吉世的书信，说血阳宗有门徒下山找人。
他刚想卖了房产跑路，就迎来了万宜公主？
本想躲那如山来的讨命鬼，结果来了个真阎王。
苍柳长长吐了一口气，手指轻抚几下胸口。
眼看乔曼儿正漫步廊亭，他只能硬着头皮跟过去介绍。
“这是阴阳八卦图，这是龙头、凤尾、麒麟……”
乔曼儿抬头看着五彩斑斓的画卷。
那栩栩如生的凤凰，似乎随时都能振翅高飞。
古老的神话场景，仙女们衣袂飘飘，身姿婀娜，周边云雾缭绕，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氛围。
她不禁出声询问，“您布置这长廊，花了不少心思吧。这您都舍得卖？”
苍柳瞧了吉世一眼，眸间夹杂着两人无声的迷茫。
良久，他再抬眼看向吉世。
对方向他点点头。
“姑娘，可否随老夫进屋详谈？”
乔曼儿对这宅子兴趣不大。
若说为了凑数，她还能买。
但若是趁人之危，又说不定是替人挡灾，这宅子是断不能要的。
她迟疑片刻，对钱管家使了个眼色。
钱管家立即收到，点点头。
“府内讲究众多，我们这从商之人，怕是镇不住。东家迷信，怕买了您这宅子，改了财路。要不……我们就此别过吧。”
吉世：“哎？”
钱管家客套的工夫，乔曼儿已经走到了门口。
吉世哑声，喊道：“乔掌柜，难道您不想知道，关于父母的事情吗？”
“父母”？
这二字像是凿开冰面的锄头，一下就让乔曼儿冰封的记忆喷涌而来。
她回头，来回揣度着两人。
“是哪位……知道我亲生父母的事情啊？”
苍柳：“姑娘请。”
待客的房间不大，布置却清幽典雅。
一块绣着八卦图的屏风先入为主，圆形木桌摆在正中央，周围摆放着四把太师椅。
靠墙的位置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典籍。
顶部挂着一盏八角宫灯。
乔曼儿应声坐在主位，看着角落缓缓升起的青烟，陷入沉思。
好半晌，苍柳淡淡开口：“二十三年前，齐妃娘娘诞下一位公主。
当晚风云诡谲，群星闪耀。老夫以为是极祥之兆，便向皇帝禀报。
恰逢境外敌军帐营突降火球，我军大胜。
火球来得蹊跷，皇帝就以为是这女儿佑我新元，龙颜大悦，赐名万宜。”
乔曼儿听得打了个哈欠。
看看旁边人严肃的神情，又生生把这哈欠憋成眼眶里的泪。
“万宜公主满月时，宫内组织其抓周。
她当时抓了个金元宝，惹得皇帝笑不可仰。
时下正是国库空虚之时，公主抓了金元宝，更是祥兆。于是……”
乔曼儿忍不住打断，“所以……这跟我的身世有什么关系吗？
难不成你想说，我是那个万宜公主？
如果是的话，我有解释的权利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小女孩儿就是喜欢金灿灿的东西？”
苍柳卑微地舔舔嘴唇，等乔曼儿说完，接着说道：
“可谁知被皇后娘娘知道，将公主抱了过去。
并安排侍卫，将公主带出宫去，密谋杀害。
可皇帝老来得女，极其疼爱。
一气之下，驾崩了……”
乔曼儿：“……”
向来听闻话本子里有人为情而死，还没听说过这老头儿因为女儿被夺走了气死的。
若不是有吉世在，乔曼儿都以为这人是准备骗她钱了。
好半晌，她才开口。
“所以……我能走了吗……”
苍柳和吉世迅速跪下，“参见万宜公主！！”
乔曼儿：“？”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声。
她张开双手，耸耸肩，“然后呢？”
本来很期盼见到爹娘。
二十多年，她都以为把她丢下是因为养不起。
结果是什么皇帝、后宫？
想想都麻烦。
“苍柳先生，若是您急用钱，我可以给你。可您这故事……额……我不感兴趣。”
苍柳仍一本正经，“是血阳宗……”
吉世补充道：“血阳宗是如山上一个神出鬼没的门派，族内众人潜心修药，无视生死，常收附近人家养不起的小童上山。”
乔曼儿不由翻个白眼。
人家是不是说了不感兴趣……
刚拒绝了个什么公主，现在又来个什么宗？
她把脸撇到一边，皱着眉头，来回看看两人。
确定两人是认真的之后，又不忍再次打断。
修药……山……
最近倒是听过一点儿。
她下意识将这两个元素跟程婉联系起来。
苍柳：“听闻屠诗下山了，我怕是……”
人一旦强迫自已提起兴趣，就会一直被牵着走。
乔曼儿不禁问道：“屠诗？又是什么啊？”
吉世：“就在砚京，你没碰到过吗？”
难不成，真是程婉？
乔曼儿：“倒是有这样一个女子，但她……叫程婉啊。”
苍柳：“那恐怕就是了，屠诗是她在宗门内的名号。此女用药极毒，是血阳宗近些年的得意门生。听说……她还制出了宋启源花了三十年才研制出的药丸。”
药丸……乔曼儿倒是也听说过。
前几日城中有人中毒，程婉拿出那药丸解毒极快。
往常都是熬制草药，怎么都得十天半个月。可这药丸儿一下肚，居然立马就好了。
其他的药，她今天也听过。
“是吃了几天不用再进食的那种？”
苍柳一脸震惊，“公主怎会知晓？”
乔曼儿另有问题，“苍柳先生，您方才说的宋启源……可是砚京药坊宋愈的父亲？”
苍柳：“嗯。”
乔曼儿心里有数了。反正买宅子也是为得到爹娘的消息，现下这宅子，怕是也没必要买了。
“那您这宅子，还卖不卖？”
苍柳：“既已如此，就再等等。”
乔曼儿：“这样吧，来找您一趟也不方便，您随我到砚京，咱们把这问题理清楚。”
苍柳跟吉世对了个眼神，得到对方准允。
“那便这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