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十五,张昭仪带着舒懿去三清观拜真人,早晨起了会雾,观里洒扫后地上有些潮湿。
从正殿拜完出来,张娘子一行人在石阶上刚好遇到刘氏与崔珣。
刘氏一见,便上前打招呼,“娘子安好。”
这才见张昭仪身后的舒懿,连忙又带着崔珣朝舒懿行礼。
“真巧,能在这遇到你们!你们……这是刚来还是已经拜过了?”张昭仪客气道。
“方才已经拜过,刚才去偏殿向道长请了个签文,出来便遇到娘子了。”刘氏眉眼带笑,笑得温柔和蔼。
舒懿站在张昭仪身后,崔珣跟在他母亲后面,两人再次偶然对视,崔珣礼貌地向她点头致意。只见她朱唇含笑,同样也微微颔首回应,随后又将目光放在张娘子身上。
张昭仪与刘氏同行,舒懿跟在她们身后三步外,崔珣微微错身与她同行。
也不知前面两位娘子在说什么,舒懿听不清,然都是长辈间的事不好议论,想了想问崔珣道:“崔将军……”崔珣转头看着她,她盯着前面没有转过头,“经常来这里吗?”
“回公主,说来惭愧,前些年时常外出离京,很少陪母亲来这。”
舒懿听完点点头,两人又各自沉默。
两人各自都在想该说点什么话题,但又因为不熟悉对方,要问点什么都不知道从何问起。就这样尴尬地走了一段路,正巧,张昭仪回过身对舒懿道:“舒懿,我有些累了,想和刘大娘子到东厢房去吃盏茶。三清观风景不比宫内差多少,你可再去找找之前心心念念的菩提树,但别走太远。”见舒懿点了头,转而对崔珣:“劳烦崔将军在舒懿身侧护卫一二,舒懿平日甚少出宫,有个人跟着我放心些。”
说罢两位娘子便进了东厢房,只流岚一人跟去,然也只是关了房门在门口守着。
舒懿和崔珣在院子里走了会儿便到厢房外不远处的石桌前坐下了,倒也没去寻那棵据说已有百岁的菩提。舒懿唤来雨露,崔珣只见公主与她耳语几句,那小侍女便疾走而去。
两个人之间隔着很宽的距离,舒懿总时不时低头,不敢直视崔珣的眼睛。也许是因为他眼神里的苍凉凛冽,那种刺骨没有感情的目光让她有些害怕。可是也不全是这样,目光相接时,好像他的眼里也有温柔,只不过她没有勇气再次确认……
“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一直看她低着头。
“嗯?哦……没……没有。”她摇摇头,思考片刻,想着一定要找出些什么话题来,“崔将军回京后都在做什么呢?”
“除了上朝,处理一些公文,大部分时间都在陪母亲,在书房看书之类的。”
“那……是东京有趣?还是军营有趣?”
崔珣粲然一笑,“东京有东京的趣,军营也有军营的趣。”他顿了顿,“公主呢?”
“我?”
“张娘子说公主平日不爱说话,可今日也与臣说了许多话了。”崔珣认真道。
舒懿听罢,不自觉又红了耳朵。
“我平常喜欢……抄书习字……”
他轻声笑了笑,“抄书?这不是小时候学究罚做功课的手法么?”
舒懿身形一滞,垂下眼眸遮去了眼中的情绪,不过片刻,似乎鼓起勇气想看看对方是否也和别人一样脸上挂有嘲讽,然而抬眼看去,只见少年眉眼弯弯,梨涡左浅右深。惯是对宫中人的口蜜腹剑敏感的舒懿也未曾在这少年将军的脸上和直率的神情里找到一分一毫的嘲弄。六公主这才放下难过紧张的心情,又悄悄在心里评判——
他笑得真好看。
“我以前功课不好,很多诗文总背不下,可抄上一些也就能记得些,如今倒是成习惯了。”
崔珣这才意识到自已的失言,脑海里飞速旋转着道歉的措辞,但又顾及女儿家的面子,小心翼翼道:“话说我前些日子得两本字帖,字迹属实不错,公主若是有兴趣我改日托人送来,这样的好东西,就在我一个武夫手中也是糟蹋。”
舒懿愣了愣,捕捉到他隐藏得不是很好的歉意,心里又酸又软,只得点头,“那……好。”
此篇算是翻过,两人又努力挑了点对方可能感兴趣的话头,少年之间的交流总算渐入佳境,正说笑着,雨露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过来,递给舒懿。
崔珣有些疑惑。舒懿一边接过食盒打开第一层,一边说道:“这观里有个女冠,做得一手好糕点,每个月我和姐姐来都会请她做些让我们带回去,今日刚好碰上,崔将军带回去和刘大娘子也尝个鲜。”
适才两位娘子在厢房里歇息得差不多了,出来后便道时候不早,且缓缓归了,刘氏和崔珣一同谢过公主好意,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