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月,甲寅日。
仪凤阁上下乱作一团,云霜雨露跑出跑进,早起天不亮便把公主叫起来梳妆打扮。
张太妃进屋一看,公主还在一边梳妆一边打瞌睡呢。
太妃笑着用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猛然惊醒。“怎么还打瞌睡呢,这头还没梳好,冠服还没穿,误了吉时怎么办?”
舒懿困得快睁不开眼了,仍然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呢……好困……”
太妃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脸,又接过玉梳亲自为她梳妆,“你这马上就要出嫁了,以后去到崔家可不能像在仪凤阁这样……”
紧接着转过头对一旁站着的云霜雨露道:“你们该时常提点着公主,再不能由着她睡到日上三竿。”
“不能睡懒觉啊……”舒懿回过头看看阿娘,眼里满是失望,仿佛失去了一项她为数不多的乐趣,“那也太没意思了。”
太妃又扶着她的肩膀推回去,看着铜镜里一脸失落的舒懿,一边比对手里的珠花一边严肃告诫:“你既嫁了人,就该有一个新妇的样子,孝顺婆母,夫妻和睦,那都是要上心的,往后决不可再像宫中这般使小性子......”
太妃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舒懿说话,且落在她肩头的手也在不断用力。她当即清醒过来,对上铜镜中阿娘的视线,只敢连连点头称是。片刻之后太妃亲自为她带好珠冠,“好了,赶快将喜服穿戴整齐,该去拜别大娘娘和皇后了。”
凤冠霞帔穿戴整齐,舒懿感觉身上好似千斤重,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敢迈大,怕有任何不妥之处,拜别宫中,顺着宫道,离开内东门。
那日,东京城内热闹无比,官家嫁妹,好生气派。那两队迎亲人马朝两处而去,各有街道司禁军数十名,执扫具,携镀金银之水桶,在仪仗要经过的道路上清扫路面并洒水,谓之“水路”。有禁军上四军的天武官抬轿,宫嫔数十,皆头戴珠翠金钗,发簪绢花吊朵。
街道旁挤满了前来观望的百姓,这偌大的排场下,舒懿颇为不自在,她想要刻意回避那些百姓的目光,即使轿撵四周都有红罗销金掌扇遮蔽簇拥,可这样的环境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不由得握紧手中却扇,把头埋低。
仪仗终于到将军府,然一些更加繁琐的礼节才刚刚开始。
舒懿的心始终悬着,生怕错了一步,有损皇家脸面。
崔珣觉着这比上战场还让他紧张,他不敢直视公主,虽然他很想知道她今日妆面如何,神情如何。
往后如无意外,两个并不算熟知的人,便要携手度过余生。
舒懿右手捏着牵巾,左手执扇,掌心的汗水浸湿红绿的彩缎。交拜……撒帐……合髻……交卺……
“礼成!”执礼的嬷嬷喝声道。
随即众人的笑声言语充满了婚房,那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话让两个人有些许尴尬。
舒懿之前听沈嬷嬷教导,只说大婚当日可不随意将团扇放下,便时刻记住,手腕有些酸痛,她悄悄动了动手腕,那些宾客应该不会看出来吧。她又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崔珣,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他依旧稳重,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起身招呼往来的宾客:“诸位!席面都已摆好,请到前厅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