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舒懿从望春阁下来时,寒风骤起,发现院子里落了雪,当晚便歇在望春阁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窗外的沙沙声似乎小了,窗户没有关好,风从缝隙里钻进来。舒懿起身,将窗户打开一点,雪停了,院里银装素裹。
舒懿穿上外套,又裹了厚厚的披风,踏着软软的白雪,在园中漫步。
白雪覆青瓦,绿竹伴红梅。
舒懿拨弄梅枝上的积雪,如冰沙一般捻开,用嘴轻轻吹散,又拍了拍手里的雪渍,指尖被冻得通红,她却一脸笑意,倒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舒懿沿着小路,走到西北角的小院子。刚进院子,她看到亭间有一人。她躲在绿竹之后,踮着脚望了望,好像是崔珣一个人在喝酒。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呼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还是……不打扰了吧。”便要转身走了。
“公主!”崔珣喊住舒懿,她定在原地被吓了一跳。
他快步上前,舒懿缓缓转过身,尴尬地攥着衣角。
“这么晚了……将军还没休息啊……”舒懿笑着说了一句废话。
“公主也没休息不是么?”崔珣也笑着把问题抛回去。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才说了两句,舒懿脚下又想着逃跑,“我有点困了,先回去了……”还没说完,她转身要走。
崔珣扯住她的胳膊,“聊一会儿。”
两人坐在亭间,舒懿扫了一眼桌上,油灯的灯芯有些长了。他在这应该坐了很久。
嘴上说着聊天,人坐下了,他又不开口。
崔珣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舒懿不停地搓着手,眼神总是四处张望,唯独不看他。
“冷吗?”
舒懿回过神,摇摇头。
崔珣试图找些别的话题,“我听云霜说,你前几日身体不太舒服,现在怎么样?”
舒懿闻言,先是疑惑了一下,后来一想,应是崔珣问起自已为何一直住在春阁,云霜不好回答,只得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没什么大事,一些小毛病罢了。”
“小毛病也要多多注意,明日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舒懿“嗯”了一声,点点头。
谈话又进入空白。
崔珣清了清嗓,半晌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舒懿低着头,轻抠着手指,“你又没做错什么,何必道歉呢。”
“结亲的事……”
舒懿仰头,见他紧紧盯着自已,和三年前一样,她还是害怕他的眼神。忙转过头,低声说道:“过去的事就……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都没有在意。”
才怪!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她不知所措的情绪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激烈,就算有怨怼也能粉饰太平。然而崔珣对少女心事不知不解,竟就这样笑着点点头,又继续喝起酒来。
舒懿长呼一口气,决定重整旗鼓,心里暗道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这日子就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还有酒吗?我也想喝。”
崔珣犹豫了一下,拿出酒杯给她倒了一点。
“喝一点点,尝一下就好。”
舒懿端起杯,先凑近闻了闻,“好香的酒!”
“以前在军中,有一老兵最擅长酿酒,酒香而醇厚,我向他专门学来,这可是我的私藏。”
舒懿一饮而尽,“没想到闻起来这么香的酒还……还挺烈……”舒懿从来不会饮酒,这么一点点的酒劲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她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举着杯子,在眼前晃了晃,“这酒有什么好的呢?”
一阵风过,刺骨的寒意让崔珣缩了缩脖子。“夜深了,我送公主回去休息吧。”
舒懿在前面走得很轻快,低头看看雪,摸摸旁边的叶子,又抬头看看天……崔珣跟在她后面,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她想怎么走就随便她吧,只是帮她注意着脚下,潮湿的地很容易滑倒。
她装作很快乐的样子。
其实地上的雪杂乱无章,旁边的叶子上都是水滴,天上也没有月亮。
崔珣送她回了望春阁,刚进门,屋外就开始飘雪。
“先进来吧,外面冷。”
“等雪小一点,我就走。”
舒懿没有回答,崔珣看着屋内挂满了宣纸书画,翻着看了一些。炉上的水刚好烧开,舒懿倒了一杯水给他,“喝杯水暖暖身子。”
窗外的雪不仅没小,反而越来越大了。
“今晚就歇在这吧……你刚吃了酒,雪天路又滑……”
舒懿困得不行,才沾了床就昏昏睡去。崔珣的醉意也有些上头,垂眸去看她,他轻轻触碰舒懿冰冷的手。她将手臂藏进被窝,翻了个身,背对崔珣。望春阁的床榻没有暮云轩的大,舒懿侧身背对他,两人中间也就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雪落下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崔珣盯着她的后背,思绪翻过,一夜里给她掖了好几次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