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齐峥上了那辆光天白日出现一定会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豪车,想起今天聚会上那些不怀好意的揣测,原本他还不愿意相信,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已经由不得他再怀疑。
男人冷笑一声,眼神和语气都变得轻挑:
“怪不得说走就要走,原来是早就找好下家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都撞见了就别装了,不然你来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酒精的作用下,男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已的声调,白小执忍不住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
这反应让谢耘堂以为他心虚,心中的鄙夷更甚,抬手指了指豪车的方向道:
“他齐峥什么身份,能深更半夜亲自来陪你收拾行李,因为我扒拉你一下就对我横眉竖眼的,还能因为你在剧组受点委屈就要把人公司逼上绝路,白小执,你把我当傻瓜吗?”
白小执闻言也面露惊异,他没有问过齐峥是怎么解决的,心道怪不得效果如此显著。但他更不解谢耘堂现在对自已的态度,这怒气来的实在是莫名其妙,于是他试探道:
“谢耘堂,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为什么?就因为我和齐铮认识吗?”
谢耘堂被他问得一噎,才惊觉自已失态,无论是什么关系,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大概是自已一直被白小执单纯的模样骗了,气自已一直被蒙在鼓里,这让他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这么有能耐,傍上这么有能耐的金主,做老板的应该夸你够努力才对。当初是谁因为狐狸精三个字就忿忿不平,到头来还是坐实这个称呼。白小执,既然选了这条路,以后就别假装清高了,也别觉得委屈,那样的你,真的很倒人胃口。”
白小执愣愣地看着他,这一次他终于懂了,谢耘堂误会了自已和齐铮的关系,也明白了他看自已的异样眼神,那里面不仅是愤怒,还有轻视。
明明不久前这个人还为自已对于狐狸精的见解拍手叫好,支持他惩罚那些泼脏水的人,可现在的他,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离月圆之夜明明还有许多天,但此刻他觉得自已快要被寒意浸透了。
几分钟前他收拾东西的时候还觉得不舍,他以为谢耘堂和其他人类是不同的,是朋友,是知已,但现在才知道自已错的离谱,永远不会有人类能够共情一只妖怪,永远不会。
他低下头,已无心为自已辩解,因为不值得。
“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些,那你说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谢耘堂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已这一拳打到棉花上。
他气到口不择言,故意用对方最在乎的东西刺他,内心深处是希望他否认,辩解,可白小执都没有,他选择沉默,沉默地认下这一切,沉默地面对他的指责,可为什么他心中却慌乱起来了呢。
“白小执,你看着我!”
他大声命令,强迫对方和自已对视,曾经他多少次因为这双眼睛心动,不仅是因为它有漂亮的外形,也是因为它在人群中看见自已时,瞬间亮起来的样子,那让他觉得自已于对方而言是特殊的。
而现在,妖怪如他的愿抬头看他,可他从那双眸子里看见的自已,是芸芸众生里毫不特别的一个了。
深夜的冷风一吹,酒意彻底消散,他感到懊悔,但说出的话覆水难收。
“最后一个问题。”谢耘堂在对方擦身而过时艰难开口,“齐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白小执停下身,轻声道:
“当然。”
这个肯定的答案又化作新的刺,戳进男人的心窝,他的唯一性彻底消失了,妖怪给予另一个人的信任,显然比给自已的还要多,这再次让他感到沮丧和愤怒。
“为什么告诉他,万一哪天他说出去了,你知不知道自已会多危险?”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这样无条件的信任顿时让他觉得自已太可笑,是啊,人家的关系不知亲密到什么地步呢,自已这个外人到底有什么立场瞎操心。
“既然这样,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最后看了白小执一眼,转身离开。
白小执看着对方萧索的神情,失望中又掺杂一丝茫然,为什么被指责的是自已,对方反而看起来更受伤,然而他没机会多想,一束远光灯将二人笼罩,接着有车在二人面前停下,白小执转头去看,认出那是谢耘堂的车。
车门打开,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熟悉的声音响起:
“耘堂哥哥,你怎么还没回家呢?”
白小执就着车灯看迎面走过来的女生,秀气的脸庞,精致的妆容,还有那熟悉的气息,便知道自已真的应该走了。
“怎么又回来了?”
谢耘堂的神情淡淡的,没有因为对方的出现表现出任何波动,廖知言咬了咬嘴唇,但还是微笑着解释: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想过来看着你睡了再回去。”
说是不放心,其实是不甘心,回家路上一直犹豫,难道就这样放弃机会,最后还是决定回头。
她提前想好这个不留宿的说辞,想着自已都做到这个地步,对方就算没有被感动,也总不好意思再让自已深夜独自开车回去,只是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在场。
眼前的两个人神情都不算好,她心中涌出无数猜测,面上却还是装作惊讶地道:
“哎呀,我都忘记了你家里还有其他人,那我就放心了,耘堂哥哥,这次我真的回去啦。”
“不用。”
异口同声的两个声音。
说话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廖小姐,今天我过来是收拾东西的,现在就要搬走了。”
“啊,大晚上的要搬去哪里?”
女孩面上挽留,心里却在欢呼,这个人的存在是揉进她心里的沙子,现在沙子被清理出去,她当然求之不得。
白小执没功夫再解释一遍,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谢耘堂也没让他有机会回答,冷声道:
“言言,别人自然有可以去的地方,你就别再操心了,很晚了,咱们回去吧。”
说完便拉着廖知言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齐峥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小主人,从上车到现在,对方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沉默地看着窗外。
高楼上大大小小的广告灯牌在夜色中亮着,将这张昳丽的脸染上霓虹色彩,明明是绚烂的视觉效果,却让他愈发显得飘渺落寞。
他不知道二人之间谈论了什么,只知道从他昨天回到家,吵着要在清晨吃下一大碗冰淇淋,情绪就一直是不正常的,到他说要从谢耘堂家里搬出来,再到今天亲眼目睹一切,他大概有了猜测。
他因此对谢耘堂产生强烈的不满,在认识这家伙之前,主人哪里有过这副模样,他在齐家被照顾得很好,总是无忧无虑的。
更多的是后悔,当初就该反对到底,阻止这个计划,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看着主人黯然神伤的样子,他不禁担忧起来。
齐家守护狐妖血脉上千年,不乏有妖对人类产生不必要的感情,而人类本性中的贪婪和善变,又如何配得上这样至纯至真的深情,最终受伤的只有妖族自已。
他希望白小执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受情爱折磨,就算已经有了不该有的苗头,及时止损,也总好过越陷越深。
所以明知道对方心情不佳,他还是冒着被训斥的风险开了口:
“阿执。”他将车内音乐调小一点,轻声唤他。
白小执转过来看他,大半轮廓藏进阴影里。
“既然他如此不识好歹,要不要考虑我当初的建议?”
白小执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将脸又转向车窗,沉默了半晌,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已经很迁就了,是他不值得,又何必让自已继续受委屈?”
齐峥不甘心,也很不理解,为了一个人类的性命,值得兜这么大圈子么,再说,明明是谢耘堂欠了主人的。
“只剩不到一年时间,而且,我不知道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都这么久了,你也说他身体很健康,能有什么后果,阿执,你到底是担心他的身体,还是舍不得他这个人。”
齐峥急得忘记分寸,忍不住说出心里话,刚说完就醒悟过来,而白小执的目光已经冷冷地看向他,吓得他立刻道歉:
“对不起,主人,是我逾越了。”
感觉到对方终于移开目光,他才松一口气,明明车里很暖,他却出了一身冷汗。暗骂自已因为白小执看起来年轻又没架子,就差点忘记身份。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知道分寸,等时间到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他对我而言,就不再有任何价值。”
“是,我知道了。”
见白小执神情坦荡不似作伪,心稍微放下来一些,齐铮也希望是自已想太多了,也许主人对谢耘堂的另眼相看,只是因为对方身上有那样东西而已。
回到齐宅,男人恭敬地目送白小执上楼,对方上了一半,却突然停下来,站在高处对他道:
“齐哥,明天帮我查一下廖知言,我想知道她家庭成员的所有信息。”
齐峥不解主人为何突然要查这个,但今天这种情况,他已不敢再惹对方不快。
他动作很快,白小执第二天下戏便收到一份廖家成员的详细档案。其实都不需要细看,第一页的照片便让他有了答案。
廖业城,57岁,廖氏企业的掌舵人,和太太育有一女,便是昨天他刚刚见过的廖知言。
找到了自已想要的,白小执合上档案,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见到廖知言的第一眼他还只是怀疑,现在已经彻底确定,多年前的小女生长成大人,容貌有了很大改变,但父亲廖业成却还是当年的轮廓。
妖怪的记忆力和听力都太好,当年这人在深山里的那通电话被他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拨通齐峥的电话,问他:
“廖家和谢家关系如何?”
听完齐峥一五一十的汇报,事情的发展果然和他推断的一样,是廖家带回被绑架失踪的谢耘堂,从此成为谢家救命恩人。
齐铮还说了更多他不知道的事,当年濒临破产的廖氏在谢家的帮扶下东山再起,这么多年都享受着谢家的庇荫,而谢家一直念着当年恩情。
那么谢耘堂呢,把廖知言当成恩人的女儿,然后产生了更多其他的感情吗。
手指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不得不感叹人类的心思城府,自导自演一出好戏,如果没有他的存在,谢家会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至于廖知言,他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当年的真相,几岁的小姑娘,廖业成应该不会让她知道自已的计划,可现在呢?如果她也不知情还好说,但如果她对父亲所做的一切心知肚明,那她对谢耘堂又有几分真心?
脑海里闪过那天晚上谢耘堂拉着女孩头也不回离开的场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谢耘堂这傻瓜,真是天下第一大冤种。
算了,他懒得操心,大冤种那天说的话那么过分,被人骗死也是活该。
他不再纠结,拿起剧本研读起来。
剧组的最后两周转移到本市的影视基地拍摄,离市中心只有一小时车程,演员们很多都不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里。
魏雪琪下了戏便驱车离开,等到了目的地,确定没人跟,她才全副武装进入这栋幽静的别墅。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上前拥住她,迫不及待地朝楼上带,她忍住心中嫌弃,顺从地依偎进对方怀里。
从前她虽然也喜欢走些捷径,但也仅限于和圈内的偶像小生们炒炒绯闻,毕竟外形摆在那里,就算真发生些什么,自已也吃亏不到哪里去。
但今日不同往昔,她得罪了大人物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公司对她已经是半雪藏状态。
本来这部戏的女主角都要保不住的,是对方觉得如果中途换人,白小执也要辛苦重拍,才对她手下留情,但她后面的戏份已经被砍得差不多,女主角的名号早已是名存实亡。
她当然后悔自已惹错了人,白小执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让她以为对方好拿捏,如何会想到对方后台这么硬,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自已被整得这么惨,根本原因是没有背景,才会任人欺凌,现在后续资源都丢光,以前的竞争对手都在看自已笑话,让她如何能忍?
所以她一咬牙,终于听从经纪人的建议,在某个饭局上认识了现在的金主岳东平。
此人花名在外,和很多艺人纠缠不清,但也是商界响当当的人物,只要把他伺候好了,好处自然是有的 。
魏雪琪搭上这位之后,凭借清纯的长相和当红小花的身份,很快便讨到了对方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