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想好,齐铮说带我去国外看看。”
白小执迟疑片刻,声音也低了下去。
青稞酒度数很高,谢耘堂觉得喉咙被辣得有些痛,但他却喜欢上这种痛一般,一口又一口地灌下。怕没有这种烧灼感占据神经,自已的身体会感受到另一种更痛苦的折磨。
齐铮,他从没有如此嫉妒过一个人,他和白小执之间的连结自已永远也无法企及,如果有一个人类能陪着白小执看世界,为什么不能是自已呢。
他忍不住生出妄想,没错,他也知道是妄想。
“真的不想做艺人了吗?”
铜锅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腾,将白小执的面容变得朦胧而飘渺,愈发不可触及,谢耘堂讨厌这种感觉。
“你有这么多粉丝,就这样走了,他们该多伤心?还有那么多想和你合作的导演,前两天见到王导,他还念叨着要带你去国际上的电影节,做演员也有很多出国机会的,你这么有天赋,这时候退太可惜,如果对拍戏不感兴趣,我也可以给你安排喜欢的工作,去唱歌,去参加综艺,喜欢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只要你别说走就走,从我的世界消失不见。
最后这一句他只敢在心里说,怕再次把对方吓到,这只小狐狸是属蚌壳的,但凡自已泄露出一点点靠近的心思,就立刻把自已藏起来。所以他以粉丝为借口,以这份工作为借口,希望能够让他回心转意。
白小执没出声,他承认谢耘堂的确说中他的心思,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想,真的可以一走了之吗?让那些喜欢自已的人失望,真的无所谓吗?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给齐铮确定答复的原因,他的生命很长,很多风景可以慢慢去看,而人类的一生很短。
谢耘堂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他也全都看在眼里,哪怕自已曾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妖怪,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他早就不排斥了,甚至期待对方的每一次到来,这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可齐铮的话时刻提醒着他,人和妖不会有好结果,他们终究有不同的路要走,谢耘堂应该拥有一个人类世界的爱人,过正常人类的生活。
他一个狐妖,在这苍茫世上连同类都寻不到,又何谈情爱,那些短暂的迷恋,久一久就忘了,那些见不到的惆怅,忍一忍就过去了。
所以他只能报以沉默,而这沉默在男人看来已经是答案,他的心彻底沉到谷底去了。
晚上没有合适的航班,谢耘堂住在白小执隔壁。半夜三点他在头痛欲裂中醒过来,呼吸不畅,浑身无力,明明刚才吃饭时候还很好的,不知是因为喝了烈酒,或是刚才洗澡时候着了凉,总之不适感来得气势汹汹,他不能再平躺,只能倚坐在床背上。
这间房就在白小执隔壁,对方此时应该睡着了,回忆那个房间的布局,床头就挨着这面墙,想到白小执此刻躺在距离一墙之隔的地方,他缓缓将头倚靠在了墙上。
坚持一夜吧,他缓缓闭上眼睛,也许睡一觉就好了,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以后,也别再来打扰他了。
屋内只剩喘息声,谢耘堂意识模糊中意识到那是自已发出的声音,感觉到自已愈发不对劲,浑身无力,呼吸困难,可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真丢脸,他想,要是莫名其妙死在这里,那又是一桩大新闻,还要连累白小执。
门口有轻微响动,他费力地掀了掀眼皮,却没有成功睁开眼,隐约感到身边的床垫下陷了一小块,一只手放到了自已脑门上,来人发出啧的一声,在他耳边轻轻唤他的名字。
谢耘堂只能以轻哼回应,床垫回弹,他以为来人离开了。
别走,他想说话,可是嗓子干涩暗哑,发不出声音,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刚想发出求救的声音,下一秒,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住自已的嘴唇,柔白色光芒乍现,照亮那张隽雅的面容。
他神经一紧,立刻意识到白小执在做什么,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推开对方。
“喂!”
白小执的动作被他打断,忍不住喊了一声,接着又倾身上前,把嘴巴凑过去,可男人在他靠近的时候,轻轻地撇开了脸。
“谢耘堂你不想活了吗,知不知道自已高反了!躲什么躲,难道以为我是来偷亲你的吗。”
白小执又气又急,拍打男人的肩膀,又凑过去,哪知男人这次却轻笑起来,在他因为这笑而迟疑的时候,主动迎上来,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又很快分开。
“你…你干嘛!”
意识到自已又被占了便宜,白小执整张脸都烧起来,还好房间内灯光昏暗,掩盖住他的狼狈。
谢耘堂因为偷到一个吻而心情大好,连带着身体都舒服了不少,嗓子依旧哑,语调却是上扬的:
“如果是偷亲我倒是很乐意,但是如果你又想把狐珠给我就不必,我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
之前的恩情都还不完,他不想再欠白小执更多,也不想在对方眼中总是很弱的形象。
白小执抿了抿嘴巴,努力平息自已非正常节律的心跳,因为担心,他暂时顾不上计较对方的行径。
“高反很危险的,你不能大意,如果不想我帮你,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纪录片团队来西藏之前给所有人做过培训,他因此了解高反有多危险,谢耘堂走后,他也睡不着,再加上敏锐的听力,很快察觉到一墙之外的人状态不对。
说着他不由分说想把人拉起来,可没想到谢耘堂却借力将他反拉入自已怀中。
“不用去,被人拍到了还麻烦。”
谢家长辈最近因为解除婚约的事情处处看他不顺眼,要是发现他跟着白小执跑到西藏来,指不定要使出什么雷霆手段,他不想自已的一厢情愿再拖累到他。
可明知人家的态度,他还是厚着脸皮,将对方紧紧搂在怀中,在白小执想要挣脱的时候故意虚弱地道:
“我可能发烧了,很冷,你就这样给我抱一会儿吧,抱一会儿我就好了。”
面对男人的耍赖,白小执束手无策,对方现在真的是病人,因此他无从考虑这话的真伪,如果这样真的能让他舒服一些,那就抱吧。
他安静下来,顺从地靠在男人怀中,并没有意识到自已面对这个人愈发地没有原则。
谢耘堂闭上眼睛,身体痛苦着,心里却无比满足,也许高反真的和心理作用有很大关系,心心念念的人在怀中,他逐渐感觉症状轻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白小执觉得抱得足够久了,并且感知到对方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平稳,提醒道:
“应该可以了吧,我…我得回去睡觉了。”
可谢耘堂哪里舍得,这样的温情时刻是他卖惨加厚脸皮求来的,当然要多争取一会儿。
“白小执,你说是不是因为狐珠在我的身体里待过一段时间,所以我和它也能相互感应,现在它离我这么近,就让我的身体很舒服,但是如果你离开,我可能又要不舒服了。”
谢耘堂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将无赖贯彻到底。
可心思单纯的小狐狸,见他说的有板有眼,竟然当了真,有些为难地道:
“不然我还是把它借给你一晚上,等你明天离开之前,再把它还给我。”
男人想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同时也觉得这狐狸还是过于好骗,无奈道: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说给就给出去,就不担心给出去就拿不回来吗,以后你遇到其他需要帮助的人,也会把狐珠借给他们吗?”
想到狐狸会用珠子去救其他人,还是用口对口的方法给人渡过去,身体活过来的谢耘堂感觉到自已已经有力气吃醋了。
“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我是救世主吗,狐珠是专门用来救人的吗?我才不会蠢到到处暴露自已的身份。”
人类的生死和他有什么关系,也只有这个蠢货,会让他一而再地施以援手。
谢耘堂有些受宠若惊,拉开一些距离和小狐狸四目相对,语气迫切起来:
“那齐铮呢?如果他遇到危险,你也会这样救他吗?”
白小执不堪承受他的目光,回避道:
“齐铮身体一直很好,而且他也很谨慎,才不会让自已处于危险之中。”
“我是说万一,万一有这样一天,你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用狐珠帮助他吗?”
谢耘堂执着地盯着他,不允许他逃避,白小执在对方的逼视下,不得不想象这种可能。
如果是齐铮,他当然不会见死不救,但一想到自已救另一个男人是什么样的画面,他竟然感到本能地排斥,为什么连齐铮都不行,谢耘堂却可以呢?
看着他的犹疑,谢耘堂心情大好,动情地托住对方后脑,让他的眼睛只能看向自已,引导他顺着自已的思路回答:
“所以连齐铮都不行,只有我可以,对吗?”
“当然不是,齐铮遇到危险,我当然要救…”
“怎么救,像救我那样吗?”
一想到那个画面,谢耘堂忍不住气血上涌,高反的症状差点又要上来了,手上也忍不住用了些力道。
白小执立刻打断他:
“你怎么这么无聊!”
他简直后悔自已今晚跑来关心这个人,现在被他用无聊的问题套住了,他承认,自已在想象这个画面时同样感到不适,绝不是因为不想救齐铮这个人,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去救的,只是那样的身体接触依然让他抵触。
所以只有谢耘堂是个例外,如果说那次被下了药时自已选择他是因为狐珠的关系,那么现在呢,为什么依然只能是他,他的身心都不排斥这个男人,甚至现在被他抱在怀里,还会有依恋和不舍。
谢耘堂将小狐狸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住激动道:
“所以只能是我对不对?不论有没有狐珠,你都不抗拒和我碰触,阿执,你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我才没有,我…我要去睡觉了。”
被人看穿心思的小狐狸变成小兔子,惊慌失措地只想逃窜离去,却被谢耘堂紧紧束缚住。
“我后悔了,刚才就应该接受你的狐珠的,然后再也不还给你,这样你就永远离不开我,再也不会想着逃走了。”
他知道这想法很自私,很无理,可是他不管了,刚才最难受最无助的时候他还在想,死了就死了,反正这条命二十年前就是捡回来的,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白小执他的喜欢,哪怕得不到回应,他也想让对方知道自已的心意。所以现在,在确定对方对自已并不是无动于衷后,他不想再犹豫,紧紧抱住怀里还在怔愣着的人,轻声道:
“白小执,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想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不是因为你有一颗了不起的珠子,是从我还不知道所有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终于说出这两个字,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后面的话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
“你别紧张,对你说这些,不是一定要你给一个答案。但请你不要着急拒绝,白小执,想一想,为什么愿意用最珍贵的东西救我,如果说第一次是情况紧急,那么这一次呢?既然你不会这样对别人,那么是不是说明,在你心里我也是不同的。你也不用因为我的表白有任何负担,你永远是自由的,等你想清楚了,无论是什么答案,我都可以接受,好吗?”
白小执瞪大眼睛,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当这两个字被对方坦荡荡地宣之于口,心底沉寂千年的湖泊再也维持不住表面平静,他听见水底岩层松动的声音。
托这场高反的福,谢耘堂得以理由充分地再次和白小执同床共枕,并且睡得格外好,
临走之前他克制着自已再讨要一个拥抱或是一个吻的冲动,只摸了摸小狐狸的头:
“等去了下一站,我再去看你。”
白小执脸红得要滴血,却没有躲开他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快走吧,再不走你又要高反了。”
白小执催促他,声音却软软的,像在撒娇,这让他清晰地感觉到,经过这一夜,白小执对自已的态度改变了,而且是朝自已希望的方向。
他按耐着内心狂喜,恨不得留下来不走了,无奈工作还很多,白小执也要开工,他走得依依不舍,却又心满意足,庆幸一场高反让一切峰回路转,自已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他觉得自已离那个想要的答复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