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有些失落,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顺从地点了头,转身去了浴室。
耳边很快响起水声,谢耘堂依然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屏幕,想着那张脸很快会被自已压在身下,没有兴致昂扬,只有迷茫,到底怎么了?
铃声打断他的困扰,拿起一看,他有些哭笑不得,竟然正是令他苦恼的本尊。
谢耘堂起身,鬼使神差地换了个拍不到浴室的角度,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恼火,但还是维持这个方向点下接通按键。
熟悉的灿烂笑容出现在屏幕里,紧随其后的是轻快飞扬的声音:
“谢耘堂,你在干嘛?”
想到自已一切困扰都来源于这个人,谢耘堂故意不想给好脸色:
“有事?”
屏幕里的人被他的冷漠噎了一下,撇了撇嘴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软绵绵的声音弄得人心痒痒,却还是硬起心肠故作不耐地道:
“没事就找点事做,我在忙,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白小执怔了怔,不明白哪里惹到他,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他录完节目就迫不及待往回赶,只为了快点见到对方,回去才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空荡荡的房子令他更觉得孤单,这才忍不住打了这个电话,可显然打扰到对方了,他秀气的眉眼垂下来,嘟囔道:
“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啊?那…”
他话没说完,隔着屏幕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语气乖巧地道:
“谢总,我准备好了。”
屏幕两边的人同时怔住,谢耘堂立即在屏幕外投给齐乐一个噤声的眼神,看起来又凶又冷,把人吓得差点要跪地求饶。
齐乐意识到自已给人惹了麻烦,咬着嘴唇退回浴室,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已,周身泛起鸡皮疙瘩,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又看见谢耘堂的慌乱反应,白小执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试探道:
“你…和朋友在一起吗?”
谢耘堂看着屏幕里不谙世事的眉眼,挫败感油然而生,齐乐出声时他第一反应竟是被人抓包的慌乱,怕白小执看见这张肖似的脸而窥见自已的秘密,他不敢想象对方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可他谢耘堂何时有这样的窝囊,睡个人还要藏着掖着的,都是因为屏幕里这只妖怪,想到这里,他心里更烦躁,故作不耐地道:
“你觉得呢?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不用睡觉,别人也不用吗?”
白小执闻言垂下头,露出身后的背景,熟悉的陈设出现在屏幕中,谢耘堂这才意识到他身在何处,声音不自觉放轻:
“你在家里?今天不是有录制吗?这么快就回去了?”
综艺是在外地录制,白小执没有入住节目安排的酒店,而是连夜赶回去,联想到群里看见的内容,他突然有了一些猜测。
白小执已经因为他的上一句话而伤了心,不再理会他的问题:
“对不起啊,打扰你睡觉了,那我先挂了。”
他说到睡觉两个字时语气和神情都很古怪,让谢耘堂意识到对方并不全然是什么都不懂,大概猜到自已正在做些什么。
视频被对方掐断,他想问的话都梗在了嗓子眼,这家伙,冒冒然打来也是他,不回答他问题直接挂电话的也是他。
谢耘堂内心一阵窝火,手机一丢,对浴室方向冷声道:
“出来。”
门慢慢打开,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谢总,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
齐乐双手固定住身上的浴巾,小心翼翼地站在不远处,面上写满卑微。
谢耘堂觉得他应该感谢自已长成这副模样,让他无法面对这张脸说出重话。
“算了。”他没有忘记自已今天的目的是什么,在这之前,还是不要破坏气氛,虽然已经被那个突然回家的妖怪搞得心神不宁。
朝站在墙角的人勾了勾手指,他强迫自已不要再挂心不必要的人。
齐乐听话地走过来,是白小执在他面前从不曾有过的温良驯服。
男人抬手摸了摸齐乐的脸,感觉到对方因为这抚摸而轻轻战栗,明明也是美好的身体,最容易激起征服欲的反应,可另一个影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心情怎么样?那群人到底怎么惹到他了,录综艺的时候不是很开心么?刚才那个是什么口气?难道白小执介意自已同和别人在一起?
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根本难以集中心思,他终于败下阵来,停止手上的动作,无视齐乐因这短暂爱抚而变得迷离的神色,直接道:“这房间留给你睡,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便丢下怔愣在原地的人,转身离开。
酒店地处僻静郊外,驾车约两个小时,谢耘堂催着司机一路疾驰,又把助理从睡梦中薅起来仔细询问事情经过。
等他回到家打开门,一眼便看见白小执盘坐在沙发上,想起助理说的话,他忍了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白小执因为他的突然出现露出一副吃惊神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扭头继续看电视,他面前放着一桶炸鸡,电视上播着画面很老的电视剧。
这只妖怪热衷所有高热量的食物,炸的,甜的,并且食量惊人,仿佛从不需要控制体重,却还是瘦,匀称纤长的身材,简直要气死其他艺人。
“在看什么?”谢耘堂在他身边坐下,没话找话。
白小执一双眼睛还放在电视上,故意没有回他。
谢耘堂也没计较,朝屏幕多看了几眼,认出是封神演义,皱起眉头道:
“怎么突然看这么老的剧?”
他记得这是小时候播的剧,现在看未免太过时。
白小执继续不搭理,大口啃着炸鸡。
谢耘堂的忍耐能力有限,直接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忙?”
白小执终于出了声,眼睛却不看他,话中带刺。
“说话都不理人,什么态度?”
“是你让我别打扰的,怎么现在又来问我。”
谢耘堂没好气地点了点手表:
“从酒店过来要两小时,我一听说你们今天录制节目出了事就赶回来,你确定还要这样对我?”
其实是因为白小执的电话赶回来的,但他碍于面子不想承认,临时找了个借口,但这个说辞同样有效果,白小执终于抬眼看他,露出意外神色:
“你…都知道了?”
想到助理的汇报,谢耘堂差点没忍住笑意,强自镇定道:
“我听说你们今天被羊围攻了,好几个人都受了伤,你呢?有没有事?”
助理早就说了白小执没事,他是故意这么问,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我…我没事…你是怕我受伤才赶回来的吗?小陈没和你说吗?”
小狐狸果然很心虚,连回答都躲避着他的目光。
“那你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见他露出马脚,谢耘堂故意摆出严肃的神情,语气也很犀利。
小狐狸面色一紧,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对方是在兴师问罪,既然已经瞒不住,他索性头一昂,大义凛然道:
“没错,就是我做的,怎么了,谁让他们说话那么难听,骂人就骂人,抹黑狐狸干什么,我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到化妆室里发生的事情,他依然是一肚子气,吵架就吵架,干嘛用狐狸精骂人,从她们争执的内容中,他知道这对于人类而言是侮辱性的字眼。以前不是没有耳闻,但这是他第一次亲耳听见,亲眼看见她们说出这三个字时是怎样的鄙夷神态,哪怕他们不是在说自已,还是觉得相当刺耳。
所以在后半段录制的时候,他才想给他们一些教训,故意指使羊群将人撞翻,其他人都以为是意外,但果然还是瞒不过谢耘堂。
想到那两个女生狼狈的模样,他丝毫不觉得后悔,只觉得解气。
“我没让它们下重手,也没伤害无辜的人。”
可谢耘堂始终面色不佳,他心中不免有些惴惴,打给谢耘堂的确是他一时冲动,虽然他已经把气撒出去了,但心里还是有些郁闷,他想找个人倾诉一二,谢耘堂是唯一人选。
但当对方在视频中神色不耐地责备自已,而他又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才发现自已太过异想天开,谢耘堂何尝不是人类,有自已的圈子,朋友,又怎么会站在他这一边。
在对方眼中,他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交情。
他低下头,已经做好被责骂的准备了,却听见对方又来了一句:
“那些掉在艺人头上的鸟屎,也不是他们运气不好吧?”
谢耘堂想象着小陈给他描述的画面,心中无奈又觉得好笑,原本他还怕对方受了委屈,结果完全是多虑,妖怪不愧是妖怪,有仇当场就报了。
白小执点了点头,暗怪助理汇报得太仔细,他悄悄抬头看对方的神情,竟意外发现男人一闪而过的笑容。
“你不怪我?”他意外地睁大眼睛,漆黑的瞳仁闪着光。
“为什么怪你,不是她们先惹到你了吗?不过下次记得要小心一点,那么多镜头在拍,万一被人发现是你搞鬼就麻烦了。”
谢耘堂轻笑了下,想到助理复述给自已听的吵架过程,那刺耳的三个字,觉得自已充分可以理解他的愤怒。
“不会的,我做得很小心。”见对方真的没有责备他的意思,白小执立刻又来了精神,说话语调都上扬了几分。
“那你教训过他们,心里舒服了吗?”男人看着他恢复生气,语气中是他自已都没有察觉的无奈和宠溺。
狐狸闻言眨了眨眼睛,突然忍不住撇起嘴巴。原本被对方骂过后,他已经打消了倾诉的念头,可谢耘堂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兴师问罪,不是颐指气使,只关心他心里舒服了没有,一肚子的怨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不知哪来的勇气,他问道:
“谢耘堂,我今天录了一天节目,体力都用光了,心情也不好,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今天晚上可以陪着我吗。”
他知道这是个无理要求,所以提得心虚,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还是继续争取:
“其实除了月圆那天之外,你在我身边的时间越多,我的身体恢复得越快,心情也会变好,所以,可以答应我一次吗?”
躺到一张床上的时候,谢耘堂开始自我审视,他发现自已愈发没原则,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下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他一遍遍告诫自已,但想起刚才点头时妖怪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又并不是真的后悔。
他歪过头看身边安静的人,此刻狐狸已经睡得很香,呼吸平缓,睡颜恬静,让他的心奇迹般地静下来,就当他这个老板做一次好人,偶尔安抚一下摇钱树的情绪。更何况,在这只妖怪身边时,自已同样能睡个好觉,也不算亏了。
他这样想着,缓缓闭上双眼。
齐峥接到电话便赶回家里,挨个房间找人,最后在书房找到白小执。
他手还搭在门框上,见对方穿一件低调连帽卫衣,正安安静静窝在角落里看书,才松了一口气。
齐家世代经商,多年打拼之下,到了齐峥这一代,已坐拥偌大商业帝国。
在外他是齐氏家族最年轻的掌门人,青年才俊,商界巨擘,可是背地里他还有一个无人知晓的身份,也是齐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身份:齐氏一族从几千年前开始,就是狐妖在人类社会的守护人,是这一支神秘妖族和人类之间的唯一连接。
所以比起如何赚钱,齐峥更早学会的是孝忠主人,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使命。
历代齐家人打理着几千年来狐族积累的庞大产业和资产,同时也时刻等待着主人的回归,这种等待遥遥无期,也许是终其一生也没有结果,终于在齐峥这一代,等来了新的主人。
一年前,白小执第一次找上门来,齐峥至今难忘当时的场景。那些祖辈上流传下来的事迹早就被他铭记于心,但当传说中的主人第一次站到他面前时,竟然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抛开超凡脱俗的容貌,这位年轻的主人并未和人类有太多不同。但他没有怀疑,见到白小执的第一眼,血脉中的连结就已经觉醒,这是一种神奇的契约缔结,是齐家和狐族独一无二的感应。
年轻的主人涉世未深,对一切都感到好奇,于是齐峥从头开始,手把手教他各种生活常识,帮他登记新的身份,让他学会操作现代科技工具。
狐族天赋异禀,聪慧过人,白小执学什么都很快,他用很短的时间便学会人类社会生存的必备技能,接着便提出要去做一件事。
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虽然大不理解,但齐铮无权干涉主人的选择,只好任由对方离开。
这张脸想在娱乐圈里崭露头角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齐铮没需要等太久,便在更多地方看见主人,在颁奖典礼,在广告大屏,在综艺节目,等等等等,狐狸大人只花了一年时间,就摇身一变成为光芒万丈的大明星了。
作为守护人,他对此并无太多惊讶,历史上任何一位狐族都可以轻易在人类世界混得风生水起,但娱乐圈鱼龙混杂,他还是会担心,所以才在收到主人回归的消息后,立刻放下工作赶回来。
白小执听见动静,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回来了?”
齐峥立刻站直身体,垂着头道:“是。”
“不用管我,去忙你的。”
少年脑袋依旧埋头在卷轴里,随口对他吩咐,整个身体陷在枣红色的皮质沙发里,看起来是小小的一团,和闪光灯下的大明星判若两人。
齐峥却没有立刻服从他的命令,这一年来虽不时有人汇报,但还是想亲口问问他的小主人过的好不好。
遇见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受委屈。
他对白小执的情感其实很复杂,骨子里的血脉让他服从,可对方是他手把手教会一切,便又多了几分亲近。
但他从不敢有半点逾越,无论在外如何叱咤风云,白小执面前的他都只剩一个身份。
数次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他还是没能把关心的话问出口,只能欠了欠身,从书房离开。
白小执一门心思放在卷轴上,看历代狐族在人类社会扮演的角色,这份绝密信息只存留在齐家书房的保险箱里,被齐峥保存得十分完好。
他阅读神速,不久便看完所有卷轴,因此对人类杜撰出的与事实大相径庭的神话故事更加嗤之以鼻。
可惜这一切不能公之于众,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不甘心地撇了撇嘴,见天色渐暗,他终于伸了个懒腰,身体从柔软的沙发里抽离,下楼去吃饭。
管家早就接到齐铮的叮嘱,一直在客厅等候,听见楼梯上传来动静,忙令厨师上菜,很快桌上摆满各色菜肴,都是白小执爱吃的,他一直牢牢记着。
以白小执如今的咖位,到哪里工作待遇都不会很差,但总也比不上齐家厨师的国宴级别手艺。
他一向对美食没有抵抗力,又很久没有享用如此丰盛菜肴,吃得尽兴,看在齐峥眼里便有些心疼,自已捧在手心的小主人,非要跑去外面体验生活,想必很是吃了些苦头。
“主人,不然我派个厨师跟着您,给您每天做菜。”
白小执听了立刻拒绝:
“不需要,哪里有带着厨师去工作的,会被写成耍大牌。”
齐铮听了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对方根本没必要如此低调,谁敢乱嚼舌根子,他有一千种办法让对方闭嘴,他想要再劝一下,可“主人”两个字刚出口,就见白小执皱着眉头不赞同地道:
“以后别这样称呼我了,叫名字就行。”
之前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听齐峥叫他主人倒没觉得不妥,如今历练了一年,再听这称呼便觉得别扭。
“那怎么行。”齐峥当然不愿意。
“可是现在哪里还有人这样称呼别人的,是谁说我的身份要隐藏好,你这样别人不怀疑才怪。”
他无奈地看着坐在自已对面的人,同样是二十几岁的年纪,齐峥和谢耘堂简直天差地别,被这样一个少年老成的成功人士喊主人,实在太别扭。
“谢耘堂都是直接叫我白小执的,你比他还大两岁,以后我就叫你齐哥,你喊我小白,或者阿执,都可以。”
圈内的导演前辈都是这样唤他,他对此相当习惯。
谢耘堂这家伙…从主人嘴里听见这个点名字,男人眼神中露出些许不屑,被白小执捕捉到,以为他还坚持反对换个称呼,放下碗绷着脸同他对峙,大有对方不同意自已就不吃饭的意思(其实已经吃很多了)。
齐峥见状只能败下阵来,而且对方说的不引人注意也的确有道理:“那我以后喊你…阿执。”
小白像唤阿猫阿狗,他万万不敢,阿执听起来好一点,还亲切些,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他发现并不很困难,意外地顺口。
“嗯,这样多好。”
白小执很满意,拿起刚送上来的手工冰淇淋,这是他的挚爱,离开齐家再也没吃到过的美味,拍戏时每每想到都要流口水。
看他吃到眯起眼睛,齐峥硬朗的五官也变得柔和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称呼,他觉得同小主人之间距离拉进了许多,之前不敢说出口的关心也变得容易起来:
“阿执,你和谢耘堂相处得怎么样?”
白小执挖着冰淇淋球,道:
“还不错。”
这回答倒是让齐峥有些意外。
白小执在他这儿住了一个多月,期间经历过一次月圆,他亲眼见过对方虚弱狼狈的样子,也知道对方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
当初他对主人的打算相当不理解,在他看来这件事可以有更简单直接的解决办法,可对方执意不肯,他也只能作罢。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为此担忧,谁也不知道将身份暴露给陌生人会发生什么危险,他做好谢耘堂不配合的准备,也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事情会按照白小执的设想顺利发展,甚至还能和平共处。
倒是小瞧了谢家三少的气魄,他想。
又是一个月圆夜,谢耘堂提早下了班,算来他和白小执已经很久没见过面。 在这之前他查看过小狐狸的行程,知道这一天对方没有工作,按照他对白小执的了解,对方只要休息都会窝在家里,所以他也早早结束工作赶了回来。
从避之不及到有所期待,他不敢也不想细究自已态度的转变,对方的身份太特殊,考虑任何未没有任何意义,就当是他自已也想睡个好觉吧。
回到家一打开门便看见小狐狸盘坐在沙发上,面前雷打不动地放着一盒炸鸡,电视上还在播着上次的古早电视剧,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本书。
“回来得挺早啊。”
白小执一双眼睛还放在电视上,随口招呼他。
“嗯,今天公司不忙。”
谢耘堂换上拖鞋,没发现自已的语调变得轻快。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喜欢看书。”
走近对方,他的注意力被桌上高高的一堆书籍吸引。
白小执正看得投入,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谢耘堂坐到他身边,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发现都是讲狐妖的,失笑道:
“干嘛给自已找不痛快?”
人类神话故事里的狐妖少有正面角色,没有好名声,也没有好结局,自已当初何尝不是因此才对他抱有刻板印象,他怕这只狐狸会被气得不轻。
没想到白小执这次竟意外地淡然:
“我就是想看看你们人类都是怎么胡编乱造的,而且我现在也知道人类这么做的目的了。 ”
“哦?怎么讲?”
谢耘堂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突然有些兴趣。
白小执拿纸巾仔细将手指上的油擦干净,将书一本本丢到谢耘堂面前:
“妲已,妹喜,玉藻前,看来看去都是一个套路,一国之君昏庸无能,荒淫无道,导致国家灭亡,就给自已找个借口,说是被狐妖迷了心智,呵呵,什么红颜祸水,长得漂亮也有错么,自已能力不行就甩锅给别人,偏偏还有人相信,真可笑。”
谢耘堂盯着眼前理直气壮的人看了几秒,噗嗤一声笑出来,还不忘捧场地拍拍手:
“可以啊,几千年神话故事的本质被你看透了。”
这下轮到白小执意外了,他以为谢耘堂就算不反驳,也不可能会支持他的观点。
“你认同我说的?”
谢耘堂刚要开口,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一看,立刻朝白小执做了个手势,起身去阳台接听电话。
“妈,找我有事?”
“耘堂,今年的体检还没做吧,要不要提前让言言给你约个时间。”
谢耘堂经母亲提醒才想起来,便顺势答应:
“好,我会打电话给她。”
那件事之后,全家人都对他的身体状况格外关心,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每年的体检报告也都证明了他早就没有任何问题,但为了不让家人担忧,他还是会按时去做。
因为这个话题,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当年的事情,那是谢家最黑暗的记忆,家人在他面前闭口不谈,但八岁孩童已经可以保留一些记忆。
他记得绑匪凶神恶煞的面孔,记得那个黑暗冰冷的山洞,干渴和饥饿的折磨,对死亡的恐惧,也记得自已漫无目的的奔跑,一脚踩空摔下山谷,紧接着是身体重创的剧痛,昏迷,再醒来便是身处医院。
后来听医生说过,当初被带回来时他已没有半点生机,大家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小小孩童能撑过一轮轮抢救,最终活了下来,更让人惊奇的是,连后遗症都没有留下。
所有人都说是菩萨保佑,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这段经历太过离奇,他的苏醒和康复堪称奇迹,医生都解释不清。
听筒里又传来母亲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知道你最近工作忙,还要抽出时间回来陪爷爷,但私人问题也要上上心,前两天言言来看我,听她说你们好久没联系了,怎么回事,明明你们小时候关系那么好,怎么长大还生分起来了。耘堂,你别忘记,廖家是你的救命恩人,言言这孩子我也特别满意,有些话,不需要妈妈说得太明白,对吗?”
就知道母亲又要说到这些,谢耘堂听得直扶额,他当然知道要感恩,也知道家里人的意思,但内心很清楚,自已只把廖知言当妹妹看。
当年自已跌落山崖,恰好被开车出游的廖家人及时发现,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他谢耘堂会一辈子铭记这份救命之恩,但报恩可以有很多方式,为什么非得以身相许。
这么多年谢家对廖家生意多有扶持,连谢耘堂当初开这家娱乐公司,也是因为廖知言有个明星梦,他想通过其他方式报答她,扶持她,结果公司开起来了,小姑娘却出国读了医科,去年回国后在本市一家三甲医院任职,对儿时的梦想闭口不提。
对于这个准儿媳妇的职业选择,谢母倒是很满意,直夸小姑娘懂事,知道以未来夫君的身体为重,也因此对促成这门亲事更上心,三不五时地催促,让谢耘堂多和廖知言增进感情,时常搞得他疲于招架。
他草草应承母亲的要求,便借口还有工作挂掉电话,又打电话给廖知言,约好了体检时间又约吃饭,总算完成了母亲布置的任务。
从阳台回到客厅,白小执还坐在原处,面前的炸鸡已经被他扫荡一空。
别家艺人这样吃怕不是要被经纪人骂死,但白小执偏偏将身材保持的很好,大概也是妖怪得天独厚的优势。
谢耘堂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一些,却听见白小执突然转过头来问他:
“谢耘堂,你为什么体检,身体出问题了吗?”
经过上次野山参的事,谢耘堂已经对他异于常人的听力见怪不怪,却还是因为被窥听到隐私而有些不快。
可是对方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也没有故意偷听的意思,他便又发不出火。
“看电视就认真看,听别人讲电话干什么。”
谢耘堂拿起遥控器帮他把音量调大,妲已哭唧唧地自责,纣王疼得不行,哪里舍得罚她。
“不能听吗?那我下次带个耳塞。”
白小执揉了揉耳朵,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声音自已要往他耳朵里钻,谢耘堂哭笑不得,半晌才说不用。
夜里睡在同一张床上,白小执听见对方呼吸均匀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凑近,将手贴在对方心脏位置,闭上眼仔细感受,半晌才拿下来,自言自语道:
“明明就很健康。”
说完又朝对方身体靠近一些。
夜色正浓,圆月当空,一只蓬松的大尾巴轻摇几下,缠到男人腿上,狐狸放心地闭上眼睛。
王导的电影还在筹备当中,新来的经纪人本着人气不能丢,时刻保持曝光度的原则,给白小执挑了个古装剧来演。
当他长发飘飘,一身水青色长衫的定妆照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再一次惊艳了好多人。
“请哥哥将古装焊在身上”的热搜很快上了前三,点开一看,粉丝和路人一水的啊啊啊啊啊,夹杂着营销号的彩虹屁和各种角度的模糊偷拍。
他如今的人气已经很高,剧组外面24小时都有人蹲守,各种偷拍层出不穷。
这样的热度让人眼红,更让有心之人起了觊觎之心。
很不巧,这部剧的女主正是魏雪琪,白小执对她有印象,只是这印象并不算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错觉,白小执觉得对方在剧组里总爱粘着他。
记得当时对方也是这样粘着赵柠,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和关可心发生了互骂狐狸精的争执。
他对这种事情没有经验,只能尽量与之保持距离,却又碍于同事关系,没有太驳对方面子。
这样没有明显拒绝的行为让女艺人的团队以为他也是个好拿捏的,更是卯足劲地蹭。
于是开机不久便有人故意放出偷拍的剧组花絮,两个人在模糊的镜头里互动亲密,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粉丝互相看不上,但路人但是津津乐道,很快引起一波讨论。
不久之后,魏雪琪在接受某个采访时被问到这个话题,女孩还是一副甜美纯真的模样,闻言目露娇羞,言辞也似是而非,只说和白小执在综艺里合作过,哥哥很照顾他,维护她,所以关系不错。
白小执的粉丝不满意了,在采访下面解释说哥哥是人好,对每个合作对象都很照顾,让对方不要故意说令人误会的话。
却也有人信以为真,觉得女生的言行都很耐人寻味,暗示得足够明显,一时间双方各执一词,网上吵得不可开交。
不得不说魏雪琪的团队在炒cp这一块绝对是轻车熟路,很快有人在网络上放出之前综艺里的化妆室监控片段。
镜头里有两个女生针锋相对的声音,不难听出其中一方就是魏雪琪,但很迷的是,镜头里的c位却是白小执,他在听见魏雪琪被攻击之后,脸色当场变得难看,甚至挺身而出,出口维护,活脱脱一出英雄救美。
随着视频点击率的升高,这段绯闻也越传越离谱,说二人在综艺定情,白小执是为了魏雪琪才接了这部剧,网上传的沸沸扬扬,魏雪琪因此狠狠收割一波流量。
现在连剧组的人都以为他们之间关系暧昧,悄悄在背后议论纷纷,白小执很烦,对方的操作已经影响到他的工作状态。
电视剧不比电影,导演不会一帧一帧耐心和他讲戏,纵使扮相再符合角色,也不能遮掩他演技方面的空白。
本来就没经验,搭档又是厌烦的人,白小执很难将感情投注进去,一个镜头卡了十几次,拖了全组进度。
偏偏还有没眼色的工作人员,取笑他是不是假戏真做太紧张,魏雪琪立刻红着脸撒娇,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更让人觉得是欲盖弥彰,只有白小执百口莫辩。
一次两次卡住就算了,多来几次怨言就多起来,直到助理去洗手间,无意听见工作人员埋怨男主角的演技,还是拿过电影新人奖的呢,没想到是个花瓶,白小执就更憋屈了。
谢耘堂来剧组的时候正看到白小执被导演训,远远看到他回到座位上,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段时间网上传的纷纷扬扬,他知道小狐狸肯定心里不痛快,才趁着工作的空隙过来看看。
导演看见他,立刻亲切的进来打招呼,白小执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看见他之后,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谢耘堂打了一圈招呼,让助理将带来的咖啡甜点发下去,才有空和白小执走到角落聊天。
“你怎么会来?”
白小执接过他递过来的饮料,发现自已的是甜味牛奶,眉目间的郁色淡了些。
野外拍戏辛苦,古装戏尤甚,白小执看起来瘦了些,好在一张小脸状态依旧好,白皙红润,搭配着古代人的发髻和长衫,更有一番飘逸出尘的韵味。
谢耘堂看着他小口吸着甜味牛奶,也不知是头脑发热还是怎么了,笑道:
“谁说的要我多陪陪他,这样就能恢复得快一些。”
“真的吗?你特地来陪我的吗?”面上阴霾一扫而空,狐狸惊喜的问。
“很有觉悟啊谢总,都知道要自已主动送上门了。”
……这形容谢耘堂不接受,感觉自已变成猎物。
“是怕你状态不好,当着众人面现原形,闹上社会新闻。”
白小执被他逗笑,却在对上不远处正享受助理按摩的某人探究的眼神时,立刻扭头回避。
“怎么了,拍的不顺利?”谢耘堂看他的反应,状似无意地问,心却稍稍提起来,他承认自已对那则绯闻也有些介意。
“导演说我入不了戏,看着她的眼神没有感情,本来也没有。”烦她都来不及,白小执拉下脸,牙齿拿吸管撒气。
这是摆明了不待见女主角,谢耘堂心里莫名一松,很快又发觉自已的反应不太恰当,对搭档如此排斥,可想而知工作变得困难。
戏拍了一半,总不能中途换人,专业的演员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影响角色发挥,信念感会让他们在导演喊出开拍时完全成为戏中那个人,可白小执不是专业的,他明白这样要求是强人所难。
晚上还有夜戏,剧组开始发放盒饭,四菜一汤,菜色算丰盛,谢耘堂看出白小执兴趣缺缺,道:
“要不要陪我出去吃点东西?”
白小执站在原地踢石头,伸长脖子看谢耘堂去和导演交涉,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其实抛开演技上的欠缺, 他在剧组表现一直很规矩,从不迟到早退,也没提过特殊要求,再加上谢耘堂的面子,假请的很顺利。
“去换衣服。”谢耘堂回来对他说了一句,他立刻喜上眉梢,像个意外得到假期的孩子。
卸掉妆发,换上便装,白小执坐上谢耘堂的副驾驶,悠哉地哼起了歌,离开剧组让他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我们去吃什么?”
影视城附近饭店不少,但谢耘堂没来过,他趁白小执换衣服的时候打听了一下,说出几个不错的选择征求对方意见。
“听起来都很好吃。”小狐狸馋虫被勾出来,犯起了选择困难。
谢耘堂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直想笑,让他再考虑一下,反正还有时间。
最终选择去一家日料店,谢耘堂想吃刺身,白小执喜欢寿喜锅,而且这家店包厢安静,私密性很好。
只是刚到店门口,持续了一路的好心情就打了折扣,看着后视镜里那辆不显眼的面包车,白小执面上的厌烦很明显。
业内风头正盛的娱乐记者阿旺举着相机,对准停在日料店门口的豪车。
原本是有人花钱请他来拍白小执和魏雪琪的恋情,这种炒作手法并不罕见,又拿钱又有人送上门被拍,娱记们很爱接这样的活。
但阿旺属于娱记中更有追求的那一波,比起这种一看就假的摆拍,他更喜欢靠自已挖到一些真实的猛料。
所以在看到盛堂娱乐老总来探白小执的班,二人还共同驱车离开,他的娱记专属雷达便滴滴作响,扔下一肚子算计的女艺人驱车跟了上来。
豪门阔少老板和当红艺人私下见面,就算稍微拍几张错位照,措辞隐晦暧昧些,比剧组恋情有爆点得多,更别说若是拍到货真价实的,那他真是要一战成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