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乔父的手蓦然松开落在稻草上,五指微微蜷缩朝上,好像想要拉着谁的手。
“爹,爹,爹!”乔真乔羽嚎叫着,泪如雨下,声声呼喊如杜鹃啼血,响彻整个村落。
如此之大的动静,却无人问询发生何事,因为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过来人,死个人多正常。
两兄妹就这样守着尸体,闻着稻草破败腐烂的味道,一直呆坐着到天明。
乔羽挣扎起来,见她还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他咬牙狠狠甩她一巴掌。
乔真猝不及防,被打得头歪向一边,她僵硬的转过头来,只怔怔看着自已脚下的一只蛐蛐。
乔羽心急如焚,他一把将乔真拉起来 ,“乔真,你清醒一点,不要让爹娘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乔真依旧无动于衷,任由乔羽拉扯她站了起来。
一狠心,“你不是自责自已害了爹娘、害了我吗?现在爹娘已经死了,但我还想活下去,我要活下去,你要帮我,以此,来赎清你的罪孽吧。”
她好像听懂了,一滴泪滑过。乔羽见她点头,心里明白她不会去以死谢罪了,他知道这些话字字诛心,但不说她就会一心求死。
哀大莫过于心死。
此时一阵敲锣声响起,乔羽见大家出来就快速往一个地方跑过去,他拉着乔真慢慢跟在后面。
没办法跟上是脚腕磨烂的地方还渗着血,痛得几乎迈不开步子。
看到他们在村子中央横列站好,乔羽留意到谁也不想站前面,就拉着乔真悄悄站在了最后面一排。
不一会,昨天那五十多岁的肥胖监工,穿着岭南夏天比较常见的短裤短袖,悠悠背着手走了过来,面上带着笑,他低头问了手拿铜锣的矮个子男人几句话后。
他脸色骤变,手里的鞭子甩的噼啪做响,骂骂咧咧的,“昨晚点说的,唔要迟到,当喔的话是以边风,啊!”
说完边走边打,劈头盖脸就是给站前面的人一顿抽打,被打的大部分人承受不住的跪在地上,按着新添的鞭痕也不敢出声,只有昨天一起来的冯家三人痛得在地上哀嚎打滚。
冯家刘氏更是支棱起来了,她站起来梗着脖子说,“明明就是你自已迟到了,还在这里倒打一耙,简直没人性,当我们是牲口吗!”
听到这话不分男女,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乔羽看到自已左手边的一个老叟,他搓着皲裂梭黑的手指,无声咧嘴笑开,露出一口缺了牙齿的粉色牙床。
乔羽不敢再看,只觉得气氛变得诡异。
那肥胖监工灵活异常的三两步走到刘氏面前,抬起穿着露出脚趾的草鞋,狠狠朝她的肚子踹了一脚。
只见刘氏被踹出两米远,仰面朝天,嘴角淌出血,不知死活昏了过去。
那肥胖监工冷笑,往黄泥地上吐出一口浓痰,他环视流民们,见他们个个乖巧的低头,不敢做声的样子极为满意的点点头。
偶尔还是杀鸡儆猴的,省得一身贱骨头不怕死的偷奸耍滑。
刘氏的儿子冯涛,低头死死拉着自已妹妹的袖子不让她去看刘氏,被拉着的冯雨菲却死命挣脱了他的手,扑出去趴在冯氏身上哭喊着。
她年方二八,容貌秀妍,在都城时就许了一户清贵人家,只待年后就婚嫁过去,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然,人算不如天算,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呢。
那肥胖监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他笑了起来,不愧是大都城来的,就算经过接近三十天的风餐露宿,依旧能看出是个身材丰满,长得还很靓女,正!
冯涛一路上看多了这种眼神,他哆哆嗦嗦的捏住铜钱递出去,“舍妹她,不懂事,还请监工大人不要和她计较。”
乔羽看得直皱眉头,他记得冯涛根本不是这样的人,这是在助长恶人的气焰。
肥胖监工看了一眼,不屑的转过头继续看着冯雨菲凹凸有致的身体,“矮仔。”
那敲锣的矮小个子的男人原来叫矮仔,他答应一声,上去收了那一枚铜钱,笑嘻嘻地问冯涛还有没有,“这一点都不够监工大人塞牙缝的,太少了。”他食指大拇指搓磨着。
那矮仔的官话倒是说得极为标准,还是都城口音。
冯涛不得已,咬咬牙去冯氏头发里掏出一个提前藏好的耳环,一路上为了一家人不受欺辱,早就把不多的银钱花光了。
矮仔小心接过这只精致的黄金银杏叶耳环,打量估摸着是真是假。
片刻后他再递交给肥胖监工,“徐大佬,是纯金的。”
徐大佬接过,满意摩挲着手中的金耳环,他想,只有一只,那应该还有另一只,“算你会做事,这次算我大度不跟你计较了。”
天天讲我们岭南系未开化蛮荒之地,那就文明点来做事,慢慢来咯,金耳环是我的,妹仔我又要滚。
“矮仔,安排他们做工,警告距地,懒蛇蛇咁做嘢,粥都冇俾食。乔羽听得一头雾水,好在那个矮仔用官话又说了一遍。
他敲一下铜锣,“安静,你们要好好干活,偷奸耍滑的可是没有饭吃的,男女分工,会的带一下不会的,完成不了任务,通通没饭吃。”
“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人的任务,不齐心协力,你们就等着饿死吧!”
队伍迅速分成两拨人,男六十五、女三十五。男人们身形消瘦面无表情,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拖着日复一日的疲惫的脚步,往山里走去。
砍树烧炭,以供贵人们冬天取暖,多余的,就卖钱放进自已的腰包。
女人们则去稻田里抓紧收割稻谷,乔真分到一把没有木柄的锯齿镰刀,她深呼吸一口气,拍打脸颊努力振作起来。
兜兜转转没想到两辈子都要经历这南方割稻谷的噩梦,乔真用着并不锋利的镰刀割着稻谷,慢慢熟练起来。
发泄般弯腰一门心思往前挥舞镰刀,手起刀落,再一把一把码好。周围的人都看呆了,这新人怎么比她们更快还熟练的?看起来还很利落轻松的样子。
乔真头昏脑胀的站起来,侧头用手肘擦脸上额头的汗,身体上的极度劳累可以冲散一些心中的痛苦,享受一种受虐似的快感,能让她短暂的得到一丝解脱。
看到她们怪异的眼神也不多加理会,擦干汗水,嘘出一口气又弯腰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