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阳家境贫寒，在那小县城里压根就没小号老师。
到初二的时候，另一所中学转来个音乐老师，这老师是师范校音乐专业出身，会吹小号。崔阳他爹那是托了一层又一层的关系，才总算让崔阳拜了师。
苏然叹了口气，“咱好多老师教西洋乐器的时候，就盯着口型、手型这些玩意儿，打一开始就给这乐器上了一堆枷锁，全是条条框框！”
屋里的人都琢磨着苏然这话呢，过了好一会儿，崔阳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你意思是……得放松？”
苏然哈哈大笑，伸手照着他肩膀就是一巴掌，“嘿，对喽！”
崔阳疼得直咧嘴，“哎哟，你轻点啊！”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束缚都扔了，放松，彻底放松，咋舒服咋吹！”苏然扯着嗓子喊。
“什么嘴歪不歪、腮帮子鼓不鼓，什么手指关节得微微鼓起来，还得像握着个鸡蛋似的……都别管！就怎么舒坦怎么来！”
“你练的时候，甚至可以把小号吊起来，两只手别碰它，就嘴唇搭号嘴上就行！”
“卧槽！”一向文绉绉的崔阳都忍不住爆粗口了，“这还能吹响？开玩笑呢吧！”
苏然嘿嘿一笑，“我就是这么练出来的，骗你是小狗。”
“啊？”众人都惊了。
陈宇眼珠子转得像个拨浪鼓，心说苏然这家伙肯定是开挂了啊。他家连个口琴都没有，小号这玩意儿他怕是摸都没摸过，咋可能这么练？这家伙难道是被雷劈了脑袋开了窍？还是被外星人改造了？真是邪了门儿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靠，被雷劈咋就不带上我呢？真是的。
崔阳拿起小号，按苏然说的方法试起来……可半天都吹不出声。
过了好久，他像只斗败的公鸡，把号往床上一扔，“不行啊，吹不出声来。”
苏然说：“我觉得你得跟专业课请个假，啥时候能放松着吹出声音了，再去上课。”
崔阳迷惑了，“为啥啊？”
“我估摸你至少半个月都吹不出声。而且你要是改方法，你专业课老师肯定不同意。”
“半个月？”大家都傻眼了，“咋要这么久呢？”
苏然点点头，“对，他都吹了六七年了，换方法就像隔着一道天堑，一道大坎儿。迈过去了，你就成了；迈不过去，就还得用老方法。”
崔阳暗暗咬咬牙，心说拼了，明天就去请假。他算是明白苏然的意思了，自已要想有大出息，就得用更靠谱的方法。
苏然就像看穿了崔阳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方法更靠谱？”
崔阳点头。
可苏然却摇了摇头，“这和科学没啥关系。”
众人都懵了，你之前拿着尺子又是讲震动又是说长短的，这不是科学是啥？
“我来解释一下，因为我之前说的那些，也是后人总结出来的，所以听着像科学。其实啊，就是民族文化不同罢了。”
屋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怎么扯到文化上了。
“好多西洋乐器，尤其是铜管乐，西方那些老师教的时候，不会硬要求学生必须用啥口型、指法。每个人条件不一样，啥口型舒服，那得学生自已感觉，那是他们的自由！”
“就说管乐基本功，只要你嘴唇能 5 度音阶下行，能下多深下多深，关键就是放松嘴唇，放松器官，让气息通道稳当，这样上乐器后声音就不容易偏高偏紧。”
“通道稳了，以后吹高音的时候加点气压，嘴唇振动频率就容易上去了。”
“再比如说小号，要想吹高音，得先练低音；低音超吹得越低，高音就越有爆发力！”
“其实要求简单得很，怎么舒服怎么来，只要人是放松的就行！”
“你们看看，‘放松’这俩字多重要！”
“弹琴也好，打鼓也罢，你要是放松或者紧张，那弹出来、打出来的效果肯定不一样。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咱看看国外那些爵士乐大师、摇滚乐巨星，在我们看来那姿势五花八门的，吹小号有歪嘴鼓腮的，弹钢琴有猫着腰的，啥样都有。”
“但这不妨碍他们成大师啊！人家成大师是靠音乐，又不是靠姿势多优雅。”
高磊想了想，“你说得不对，演奏古典音乐的时候，姿势还是挺重要的。”
苏然拍了几下巴掌，笑着说：“嘿，注意啊，我刚说的是爵士乐大师和摇滚歌星，他们可以随性。古典音乐那是严肃事儿，你挺直腰板，那是对台下观众和要演奏的曲子的尊重。”
“但有一点得注意，如果你的手型怎么弄舒服，比如你觉得十根手指扁着、伸直了弹得劲儿，那你就按自已舒服的方式来。”
高磊苦笑，“你这说得不现实啊，我要是那样，老师能抽死我。”
大家哄堂大笑。
“你说得对，弹钢琴刚开始基本功要求是严，这没毛病。等你练到家了，就自由了，那时候就不用死盯着手型、指法了……”
那天，苏然说了老多话，那些音乐上的先进理念听得大家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都觉得受益匪浅。
……
天气越来越冷，这天晚上，外面飘着小雪。
苏然趴在二层铺上写以前唱过的那些歌呢。这段时间加上暑假，他都写了三十多首了。宿舍里没一个人有电脑，半个月前他跑去网吧瞅了一眼，那个[华夏音乐著作协会]网站还在建设中呢，也不知道是缺啥材料，磨磨蹭蹭的。这大冷天的，估计更不好弄了。
默写歌曲旋律倒是不难，可歌词有时候就卡壳。有时候就是这样，在台上唱得顺溜，真要写下来的时候，脑子就像短路了。尤其是要注册著作权，乐谱和歌词得分开写，麻烦得很。实在想不起来的时候，就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哼，所以写得就慢。
陈宇进了宿舍，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苏然，你知道大白腿在干啥不？”
大白腿是陈宇给白之桃起的外号，苏然一开始觉得这名字俗得掉渣，后来又觉得挺贴切。
陈宇对那白之桃一直念念不忘呢，可惜音乐系这些学生都跟幽灵似的，才大一就没个踪影。
苏然白了他一眼，这货学那些同学留起了长发，现在半长不长的，难看死了，再加上他那五大三粗的体格，就像个金毛狮王似的。
不过艺术类学院就这样，对学生的奇装异服和发型啥的都不管，搞艺术嘛，就得有个性。
“干啥呢？”苏然随口问了句。
他对白之桃没什么想法，喜欢看那两条大白腿，也就是男人的本性罢了。
“在酒吧唱歌呢！”陈宇一边脱外衣一边嘟囔，“冷死了，明天得穿军大衣了。”
这两年，也不知道为啥，艺术学院的学生都爱上了老式军大衣，一到冬天，校园里一片绿。
“哦。”苏然没觉得这有啥奇怪的，声乐系的学生出去兼职赚学费，正常得很。
他扭头看向窗外，外面白茫茫一片。他不禁想起了自已老爹，这么冷的天，估计也没歇着，修自行车一天也就挣个二三十块钱。
上周他爸用陈宇他爹新买的二手手机给他俩打电话，打到宿舍门卫室。苏然和陈宇在电话里说了好久，最后还是在陈宇他妈哭哭啼啼中挂了电话。
想到陈宇说白之桃的事，苏然心里也琢磨，不能光花钱不挣钱啊，是不是也该出去找点活儿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