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平行世界,2002年的夏天,东北大地暑气蒸腾。
夕阳渐渐西斜,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屋内。靠窗的书桌上,一台破旧的电扇像个垂暮的老人,有气无力地晃着脑袋,不断吐出阵阵热风。书桌上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杯,还有两个药盒,显得有些凌乱。
吴晨光着膀子躺在床上,眼神里满是迷茫,如同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不断渗出,划过脸颊,浸湿了枕头,而他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好半天了。此时,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一个问题:我是谁?
这是哪儿?
他只记得自已轻轻呼出一口气后,身体竟猛地飘了起来。向下看去,一群至交好友围在床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自已的名字。在那一刻,他清晰地瞧见床上的自已,瘦骨嶙峋,双眼紧闭,面容安详。
紧接着,仿若有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紧紧拽住他,带着他风驰电掣般穿过一条隧道。那隧道忽明忽暗、五彩斑斓,长得没有尽头。再回过神时,一睁眼,就置身于此了。
他慢慢坐起身,缓缓伸出一只手臂,那手臂看上去略显瘦弱,但肌肤白皙且透着健康的的胳膊,他嘴角微微一咧,却没有笑意浮现。
随后,他开始打量起房间里的一切,脸上的茫然丝毫未减。
房间面积不大,墙壁雪白如雪。墙角处支着一个画板,上面有一幅尚未完成的静物素描,从笔触和构图来看,绘画水平似乎一般。
靠窗摆着一张书桌,桌面老旧斑驳,那台风扇还在呼呼作响。他身下是一张简陋的单人木床。
扭头看去,床的一侧墙上,贴了几张已然褪色的海报,海报上……
的女孩们正风情万种地搔首弄姿,可那些面容于他而言却无比陌生,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忽然,一阵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般向他袭来,脑袋像是要炸裂一般。紧接着,如决堤之水,这幅躯体过往的全部记忆疯狂地涌进他的脑海。
苏然,男,19 岁,是春河市第十中学的高三学生。他的父亲苏建国,原本是木材综合加工厂的工人,然而十年前却遭遇下岗的命运。母亲张慧芳,更是在 13 年前就因癌症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恍然惊觉,自已在死后,灵魂竟穿越了时空,来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苏然?这个名字在他心中不断回响,似有一种魔力,将他与这具身体的命运紧紧相连。
难道以后自已就叫苏然了吗?
他呆坐在那儿,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茫然无措的状态持续了许久。时间缓缓流逝,他才像是从深深的泥沼中艰难挣脱一般,逐渐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生前,他是个穷困潦倒的键盘手。16岁那年,他便在舞厅中开始了自已的伴奏生涯,昏暗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是他青春的底色。后来,他跟着演出组织者辗转于祖国的大江南北,每一个陌生的城市都留下过他疲惫的身影。32岁时,他终于在燕京定居下来。周末,他在琴行里教导那些怀揣音乐梦想的孩子;夜晚,他则穿梭于京城的各个夜场,在三里屯、工体、后海等地唱歌弹琴,用音乐慰藉那些同样在夜里徘徊的灵魂。然而,命运却对他如此残酷,40岁时,骨癌如恶魔般缠上了他,在病榻上苦苦挣扎了两年后,他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告别了那个满是音乐与遗憾的世界。
搞音乐这行的,大多囊中羞涩,赚钱的速度就像蜗牛爬行,花钱的速度却如同脱缰之马,怎么都赶不上。不过,这也是唯一一个即便穷得叮当响,还能吸引女孩目光的神奇行业。
苏然在燕京没有属于自已的房子,没有相濡以沫的老婆,更没有天真可爱的孩子。他的生活就像一阵风,自由却也孤独。
但他也曾有过无数红颜知已,朋友更是遍布天下。正是因为他为人豪爽、交友广泛,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病床前才围满了那些情深义重的好友。
哎!他长叹一声,罢了,既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那就安下心来接受吧。
都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看来上苍是长眼的!他老人家晓得自已前世尽管过得穷困潦倒,可在生病之前,也时常捐款、献血,好事做了一箩筐。所以啊,才没让自已踏上奈何桥,也没逼自已喝下那碗孟婆汤,而是慷慨地给了自已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既已如此,为何不好好活上一回呢?
苏然瞥了一眼书桌上的机械闹钟,时针指向 6,分针刚过 12 一点,18 点 05 分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记起,好像今晚是高三毕业文艺汇演呢,只是这时间早就过了。
他翻身下了床,在屋里找了一圈,却没瞧见镜子的影子。他本来满心好奇,想看看自已如今这副模样,可找不着镜子也没办法,算了!
苏然迅速套上白色汗衫,蹬上球鞋,就出门去了。楼道里停着一辆旧二八自行车,车子虽旧,却被擦拭得十分干净,而且还没上锁,他下意识地推着车就往外走。
...
第十中学大礼堂内,演出已经拉开了帷幕。
苏然跑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已班级所在的位置。他猫着腰,在一排排大腿间艰难地往里挤,这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
满。
只有班主任刘建国身边还有个空位,苏然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刘建国扭头看到他,不满地哼了一声。
舞台上。
那相声从开场就尴尬无比,笑点全无;歌颂班主任的三句半,中规中矩却少了几分趣味;民族舞看似动作简单,可舞者们跳得却并不整齐;还有那男女生二重唱,两人脸蛋儿上的妆涂得像猴屁股似的,看着有些滑稽。
......
对苏然而言,看这种节目简直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他开始左顾右盼,目光从一个同班同学身上移到另一个同学身上,努力将眼前的面孔和记忆里的名字一一对应。他注意到,从自已进来开始,坐在身旁的班主任刘建国就不停地看表。
没一会儿,刘建国扭头问文艺委员王瑶:“赵宇飞什么情况?怎么现在还没到?”
王瑶穿着民族舞服装,看样子是刚跳完舞,脸上的浓妆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夸张。
那精致的妆容被汗水侵蚀得有些凌乱,恰似一幅色彩斑斓却又略显斑驳的画卷,但即便如此,依然能清晰地看出她的俊俏模样,就如晨雾中的花朵,带着一种朦胧又迷人的美。
她满脸的焦急如同汹涌的潮水,丝毫未退:“我真的不知道啊!下午彩排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呢!”
“还有几个节目?”刘建国眉头紧锁,额头上的皱纹仿佛都更深了,急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十三个。”王瑶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
刘建国听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沉默地坐在那里,只是双眼仍紧紧盯着舞台,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无奈。
又过了两个节目,他和王瑶就像两座雕像,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如炬,不时地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凝视,那目光仿佛要在空气中钻出一个洞来,急切地盼望着那个人能立刻出现在眼前。他们的心早已悬到了嗓子眼儿,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一种煎熬。
大礼堂里灯光璀璨,却也闷热无比,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的小爪子,挠得人浑身不自在。赵宇飞是他们高三三班的文艺骨干,那可真是个厉害角色,就像一颗在校园文艺天空中璀璨闪耀的明星。这孩子可不简单,学习成绩好得就像火箭一飞冲天,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让同学们羡慕不已。而他的吉他弹唱更是一绝,那美妙的音符从他指尖流出,就像灵动的精灵在空气中翩翩起舞,在全校那都是响当当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年的文艺汇演,只要他一上台,整个礼堂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胶水黏住了似的,紧紧地盯着他,他就是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是当之无愧的压轴大神。
节目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舞台上五彩的灯光不停地闪烁,晃得人有些眼花缭乱。苏然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就像有两块沉甸甸的铅块压在上面,整个人昏昏欲睡,脑袋也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就像一只在太阳下打盹儿的懒猫。
不行!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刘建国眉头紧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滚落,他狠狠擦了一把汗,那汗水在手中湿哒哒的,就像他此刻慌乱的心。他咬了咬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那眼神中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劲儿。
“王瑶,你是文艺委员,你说说,这节骨眼儿上,谁能代替赵宇飞上台啊?”刘建国急切地问道,声音在闷热的空气中有些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王瑶急得满脸通红,就像一个熟透的苹果,眼睛里都快急出火来了,她跺跺脚,焦急地说道:“没了,真没……”
了,谁都不可能代替李一博!除了他,咱班再找个会弹吉他的都没有!”
“矬子里拔大个都拔不出来?”陈胜利急了,声音不由大了起来。
林浩被他这一嗓子喊醒了。
张思思苦笑,一堆矮矬子,拔谁呀?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李一博,怎么这么不靠谱!”陈胜利急得直挠他为数不多的头发。
了,谁都不可能代替赵宇飞!咱们班除了他,就再找不出一个会弹吉他的人了!”
“就算是矬子里拔大个也拔不出来吗?”刘建国急得脸都红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在嘈杂的礼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瞬间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
王瑶苦笑着,心想这一堆“矮矬子”里,能拔谁啊?这简直是要让公鸡下蛋,难为人嘛。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赵宇飞,真是不靠谱!”刘建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挠着自已那本就为数不多的头发,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焦急与无奈。
“你去问问,挨个问问同学们,看看谁能临时表演个节目,拿手的就行!”刘建国说完,又赶忙补充了一句,“最好是吉他弹唱,快,快去!”
王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她缓缓走到过道上,然后一排排地往后走,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哈着腰,压低了嗓子询问后面的同学,那声音就像蚊子哼哼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王瑶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她拉着哭腔,带着哭红的双眼对刘建国说:“老师,这可咋办呀?真没有!”她心里清楚得很,班里这些同学有几斤几两她太了解了,对这个结果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感到一丝意外。
刘建国像一滩烂泥般瘫在了座椅上,整个人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完了!明天自已肯定会成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班李老师那副满脸嘲讽、丑恶至极的嘴脸,那表情仿佛在说:“哼,你们班这次可丢人丢大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一个声音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般响了起来:“老师,要不——我试试?”
刘建国和王瑶原本黯淡无光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喜,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扭头看去。可当他们看清是苏然之后,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唰”地一下就熄灭了,两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阴沉的天空。
王瑶哭笑不得,“苏然,都啥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呢?”
后面一些同学也听到了苏然的话。
“苏然?不是吧?”
“他会唱歌?”
“我可从没听过!”
“那他在这儿装啥呀!”
“谁知道呢,脑子有毛病吧!”
“……”
苏然见班主任如此着急,只是想帮帮忙而已,此时见同学们这个态度,苏然真是一脸懵,感觉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什么情况?自已这么不受待见?为什么原主记忆里完全没这种感觉?难道是这具身体之前遗留下来的自我认知有偏差?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他对自已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刘建国“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是个矮胖的中年人,鼻梁上那副老式的黑色边框近视镜都被震得微微下滑。他一脸严肃,像一堵厚实的墙,转身看向了本班的学生,挥舞着那胖乎乎的手,像是要镇住这有些混乱的场面。
气愤道:“一个个的就会说风凉话,要不是王瑶还有个舞蹈,我就成了光杆司令!丢不丢人?”
“你们还要脸不?还好意思笑?还好意思说人家苏然?”
“是!苏然是没唱过歌,可人家能勇敢地站出来,人家有捍卫班级荣誉的心!你们呢?你们有吗?有吗?”
听着班主任的训话,苏然心里暖暖的,老怀大慰,频频点头,还是老师懂自已呀!可当他听到最后几可当他听到最后几句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王瑶,把赵宇飞的吉他给苏然!”刘建国赌气似的对王瑶吩咐道。
王瑶犹豫了,她家就住在苏然家对门,别人是没听过苏然唱歌,可她听过呀!
从小到大,她听过苏然无数次“鬼哭狼嚎”,每次那种声音传出来,她就怀疑是不是苏叔叔在教训苏然呢……
老师和同学们都搞错了,苏然不是会不会唱歌的问题,而是他唱歌能有多难听的问题……
而且是难听至极!他一张嘴唱歌,那声音就像指甲划过黑板,尖锐又刺耳。他唱完一整首歌,都不会有一句在调上,就像是一个迷失在音乐迷宫里的人,完全找不到方向。
这可真是一种“独特”的本事,一般人想做到这样离谱都难,但苏然却能把这种“离谱”发挥得淋漓尽致、无懈可击。
要是让他上台表演,那绝对会是一场灭顶之灾!是第十中学建校以来最可怕的灾难!
恍惚间,王瑶仿佛看到了全校师生被苏然的歌声吓得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地四处奔逃的场景。老师们丢了平日的威严,学生们也顾不上其他,那画面简直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整个校园都被混乱和惊恐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