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心比天高本无错 命比纸薄可翻覆
各怀心愿事难违 各划其船异道人
大家正吃着,张天宇推门进来了。张天宇一进门,就对大家说:“你们坐,别起身,我本来回不来的,刚才公事办完了,就赶回来了。”
杨威热情地说:“张公子,还没吃饭吧?来来,在我这坐吧!”
欧慧君惊讶地站了起来说:“哇,是张警官,你原来住在这儿啊!”
张天宇也看见了欧慧君,他高兴地笑了起来说:“是的,这就是我家,他是我爸。”
欧慧君直率地夸赞道说:“你们家好有钱啊,张警官!”
大家为欧慧君的直爽的语言逗得大笑起来,张天宇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欧慧君的身旁,张叶山连忙给张天宇盛了一碗饭递了上来。
张天宇开始夹菜,他把第一筷子菜放进了欧慧君的碗里,他对欧慧君说:“你是第一次到我们家做客吧?多吃点菜,别客气啊!”
欧慧君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嘴里只说:“别客气,谢谢了。”
杨威连忙在一旁提醒着张天宇说:“这裴芳阿姨,也是第一次到你们家吃饭的。”
张天宇连忙站起来,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又给裴芳夹了一筷子菜。于是大家继续热闹地吃起来。
大家在餐厅里正吃着吃着,欧慧君吃饭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杨威对着裴芳用嘴嚕了嚕,意思是让裴芳提醒一下欧慧君,但是裴芳和欧慧君之间,隔着张天宇。裴芳没有办法提醒欧慧君,她给欧慧君使了两次眼色,欧慧君却没有看见。这让杨威有点不满起来,他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对欧慧君说:“你的声音又大起来了。”
欧慧君有点不好意思说:“哎呀,我吃饭是不注意,不好意思啊!”
张天宇对欧慧君说:“没关系的,你看我平常吃饭声音也大。”张天宇故意吧唧着嘴巴发出响声,逗得欧慧君笑了起来,然后张天宇又说:“杨威叔叔平常吃饭声音最大了,从小我就老听着我爸爸在吃饭的时候提醒杨威叔叔。”这时杨威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张天宇在这公众场合没给他面子。而欧慧君感激地偷看了张天宇一眼,她虽然不懂察言观色,但是她知道张天宇刚才是有意在给自己解围啊,要今天张天宇没回来,自己真不知道怎么下台。
张叶山想打破这尴尬的场面,于是他打岔问张天宇说:“你跟油条西施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张天宇没有直接回答他爸爸的提问,而是问油条西施说:“以前你说过你的油条做得很好,我一直没尝到,没想到你油条西施的雅号连我爸都知道啊。”
欧慧君笑着说:“今天晚上,你肯定能吃得到我的油条。”
张天宇连忙说:“那我晚餐少吃一点,晚会的时候多吃两根油条。”
张天宇这时才抬起头来对他爸爸说:“我跟欧慧君是工作关系。”
杨威笑着说:“张公子啊,只要你说是工作关系我就知道了,结果就是要保密的,不能说出来的,对吗?”
“那好,那就保密吧!晚会要开始了,我们大家都得快点吃,客人快到了。”张叶山说道。欧慧君一边放下碗筷,一边又悄悄地看了张天宇一眼,她心中好像有一条小小的毛毛虫在爬动,让她小心脏跳个不停。
晚会的客人们陆续到来,张叶山、杨威、裴芳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皓月当空,星光稀疏,张家大院里,华灯初上,绿草茵茵。大门口的廊柱上亮着汽灯,灯光照在张叶山、杨威、裴芳身上,衣饰鲜亮,气度不凡。他们热情地跟来宾握手寒暄,引导着来宾走进大院。杨威附在张叶山的耳朵旁悄悄地说了一句:“看样子张公子该找个媳妇了,我看他对油条西施倒是有点意思啊!”
张叶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瞎说!他怎么可能去找孤儿院不明不白的女孩呢?”
会场一边是欧慧君的烧烤摊,旁边摆了一长溜的长桌子,上面铺着干净的白布,桌上还放着很多水果、点心、红酒以及高脚杯,一场西式的酒会就要开始了。
欧慧君在那位太湖厨师的帮助下,把煤火升了起来,锅里的油开始沸腾了,张天宇在一旁帮欧慧君揉着面,欧慧君说:“这个事你干不了!”
张天宇说:“这个是力气活,我有劲啊!”
欧慧君说:“这面早就揉好了,只要切条就行。”
张天宇有点尴尬地笑着说:“我是经常看到面点师傅这么揉的,那我还能帮你干点啥?”
欧慧君说:“你真想做事,就去拿两个盆子来,装油条的。”
张天宇高兴地回答说:“好的,我去厨房找一个,要多大的?”
欧慧君说:“能多装些油条的,越大越好。”张天宇高兴地跑进室内去找盆子去了。欧慧君猛然发现今天这场晚会算是来对了,这一切可能都是因为有了张天宇。
院子门外传来了一阵热闹的欢声笑语,孤儿院的小朋友到达了。他们在热情地跟裴芳打着招呼,拍打着小手。裴芳热情地对小朋友说:“今天晚上就要看你们的,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孩子们齐声回答说:“准备好了!”
炉子里的煤看样子很潮,欧慧君鼓着腮帮吹了半天,火还是没有烧起来。厨师走了过来说:“这煤很潮,我今天下午也是倒腾了半天才把火点燃的。这样吧,我把这个炉子端到厨房里去,生好了再端出来。”说完厨师就把炉子拎进了厨房里。
一会儿厨师就把火盆端了出来,欧慧君对厨师说:“多亏了你,帮我把煤火生起来了。”
厨师说:“多大点事,我今天还想品尝一下你的美味油条呢。”
欧慧君说:“你今天做的王八太好吃了。我长大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厨师说:“我准备来上海办餐馆,以后你经常可以吃到我的王八了。”
欧慧君又天真地说:“那我们孤儿院的小朋友们,能不能也吃到你的王八?”
厨师笑着说:“可以啊,下次我到孤儿院去给大家专门做一顿王八全席宴,就像你今天晚上吃到的一样。”
欧慧君说:“那我们的小朋友们会开心死了,都会感谢你的。”
鲍伯庆开着一辆新买的小轿车,停在张家大院门口。鲍伯庆西装革履,鲍明芳身着洁白的晚礼服风姿绰约地走下车来。
张叶山伸出手来,远远地迎了上去,他说:“欢迎鲍家二公子鲍家大小姐驾到。”
鲍明芳用盛气凌人的目光看了裴芳一眼,然后昂着头跟着鲍伯庆走进了张家大院。
杨威附在张叶山的耳旁轻轻地说了一声:“看样子鲍家小姐越长越漂亮了,鲍家二公子如今也是鸟枪换炮啦!今非昔比啊,大户人家,要不要我给张公子撮合撮合?”
张叶山笑了笑,低头说:“你看着办吧!”
正说着话,上海租界工部局工委会负责人密特尔迈耶主任和李秘书还有一长溜的中外客人都到了,张叶山连忙把嘉宾们带进了院子里。
杨威和裴芳走在人群的后面,杨威笑着对裴芳说:“你猜,我又闻到了什么气味?”
裴芳说:“谁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又在想什么?”
杨威说:“我闻到了慈善晚会的味道了,我觉得今天晚上我们没有安排拍卖慈善品,非常遗憾,太可惜了!”
裴芳说:“你呀,脑瓜子里装的尽是钱。”
晚会开始了,孤儿院的孩子们整齐地站在一棵大树下,随着风琴的旋律在齐声歌唱。他们唱道:“我是孤苦的小燕子,不知道爸爸妈妈,是在天堂,还是在人间?我们在寻觅,我们在寻觅,不知道家在哪里?我是孤苦的小燕子,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姐姐哥哥,妹妹弟弟?我们想回去,我们想回去,不知道何日是归期?”
站在人群中的张叶山对身旁的杨威和裴芳说:“今天晚上,我们不募捐也不拍卖,不要让孩子们老唱哭穷的歌。”
杨威说:“好的好的,应该还有些欢快的歌。”
裴芳说:“都已经准备好了,《孤苦的小燕子》这首歌是孩子们的开场歌,后面的歌风格就会变化的。”
草坪里的中外来宾开始翩翩起舞,杨威端着盛着红葡萄酒的两只高脚杯,慢慢走近了鲍伯庆。他跟鲍伯庆大声地打着招呼:“鲍家看样子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鸟枪换炮。”
鲍伯庆说:“托杨会长的福,我们大奥药业这段时间生意也确实有点起色了,很不容易啊,还需要杨会长多多帮助啊!再说大奥药业和欧陆药业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杨威笑着对鲍伯庆说:“二少爷是抬举我们欧陆药业,承蒙二少爷看得起,如果二少爷看好我们的欧陆药业,我们也欢迎大奥药业能参股欧陆,成为我们的股东,我们也可以入股大奥药业,我们可以互相持股联手发财,你看如何?”
鲍伯庆说:“是吗?这个我倒是有点兴趣,不过大奥药业和欧陆药业相互持股,我估计这个可能性不太大。因为我们家董事长是不会同意的,不过我个人愿意在欧陆药业里参点股。”
杨威笑着说:“如果是二少爷个人入股欧陆药业,这个事我得跟我们张会长商量商量。”
杨威看着正在翩翩起舞的鲍明芳对鲍伯庆说:“这鲍家公主女大十八变啊,越长越漂亮了,不知道是否名花有主了?”
鲍伯庆说:“还没呢,我们也着急给她张罗这事儿,这孩子好像没长大一样,不懂事。”
张天宇正在院子一角围着油条摊子忙着,杨威对鲍伯庆说:“你看我们张家公子与鲍小姐是否相配呀?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鲍伯庆说:“这金童玉女,倒是不错的选择,就不知道张会长的意思?”
杨威说:“都是大户人家,要有这样的自信嘛,张会长的工作我来做。”
欧慧君和张天宇围着油条摊正紧张地忙碌着,摊前的人们一个个拿着小盘子,排成一条小小的队伍,他们等待着油条出锅。院子里的风向好像变了,欧慧君和张天宇被烟熏火燎得脸上都变成了花脸猫。张天宇对欧慧君说:“换个位置吧,处于下风口受不了啊!”
欧慧君被油烟呛得咳着嗽说:“这么多顾客在排队,我们来不及了。”
张天宇一边咳嗽,一边回答说:“他们也不是顾客,都是我家的客人。”
欧慧君说:“好吧,炸完这一轮我们就换个位置吧!”
鲍明芳拿了一个小盘子,没有排队就径直走到了欧慧君的面前,她盛气凌人地说:“给我来半根油条就行了。”
欧慧君说:“小姐好,要麻烦你排队,大家都在排队啊!”
鲍明芳不满地说:“看你,弄得像个花脸猫似的,还教训我呢,快给我半根,我就走了。”
欧慧君说:“不行,大家都在排队,你看还有比你年纪大的也有比你小的,你也应该排队。”
鲍明芳气恼地说:“你凭什么教训我?不就是一个卖油条的吗?少啰唆,快给我半根!”
张天宇从火炉子旁直起来腰来,他对鲍明芳说:“是谁家的大小姐在我们张家撒野啊?”
鲍明芳有点好奇地看着张天宇说:“你是谁呀?是张家公子吗?怎么也来炸油条了?” 鲍明芳把自己的手绢递了上来,她说:“你擦擦脸吧!你爸好像正在找你呢。”
张天宇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绢说:“我有,谢谢了,我爸在哪?”
鲍明芳用手指了指,说:“在那边,跟我爸在一块呀!”
张天宇一边用自己的手绢擦着脸,一边向他爸那边跑过去,他回头对欧慧君说:“我就回来。”
张天宇用手绢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了,他跑到了张叶山的跟前。张叶山正在和鲍伯庆谈笑风生,张叶山搂过张天宇的肩膀,对鲍伯庆说:“这就是我们家公子。”
鲍伯庆说:“一表人才呀,公子在哪公干?”
张叶山回答说:“在租界的巡捕房。”张叶山看着张天宇的脸说:“你怎么搞得脸上那么多油烟啊?”
“他正在帮厨炸油条!”鲍明芳跟了上来,张天宇不满地瞪了鲍明芳一眼。这时张天宇的脸已经擦干净了许多。鲍明芳看着这张面熟的脸,猛然想起了对方就是在租界的大街上拦住惊马,救了她的那位帅哥。鲍明芳的脸上立马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她笑了。她对鲍伯庆说:“我刚刚才认出这位少爷就是上次把我从脱缰的马车上救下来的英雄!”
鲍伯庆连忙走了上去,紧紧握住张天宇的手说:“哎呀!真的,在这里见上我女儿的救命恩人了,那一次非常危险,要不是你救了她,她今天可能就来不了这里了。”
张叶山好奇地问鲍伯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鲍伯庆连忙跟张叶山叙述了英雄救美的故事。鲍伯庆说:“我女儿一直想找到这位救命恩人,今天真是有幸,在张家遇上了。”
张叶山赞赏地对张天宇说:“做了这么大的好事,回家都没对爸爸说,是个好儿子!来吧,陪下鲍小姐,跳上几曲舞。”鲍明芳大方地走上前去邀请着张天宇。张天宇远远地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欧慧君,无奈地跟着鲍明芳走进了舞场,两人翩翩起舞。
鲍伯庆还在感叹地说:“真是我们家公主三生有幸啊!”
张叶山对鲍伯庆说:“张鲍两家若是能够联姻,这是好事。如果我们的生意能够携手,那就是好上加好喜上加喜,我们就会稳坐上海医药界的头一把交椅。”
鲍伯庆说:“我已经跟杨会长表态了,我个人很愿意跟欧陆药业合作,加盟欧陆药业。”张叶山从酒桌上端过两杯红酒来,把其中一杯递给了鲍伯庆。然后他对鲍伯庆说:“为我们今后的长久合作干一杯!”
鲍伯庆跟张叶山碰了一下杯,接着说:“干杯!”
鲍明芳和张天宇在草坪上轻轻地摇晃着跳着舞,鲍明芳幸福地注视着张天宇的眼睛。她轻声地对张天宇说:“自从你这次救了我,我就一直忘不了你,你矫健的身手,是怎么练出来的?”
张天宇说:“我喜欢骑马,踢球,爱好运动,这是当巡捕的基本功啊!”张天宇还是有点冷淡。
鲍明芳又接着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寻找你,你的形象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张天宇说:“我给你的印象这么深刻,你刚才见我怎么没有认出来呀?”
鲍明芳说:“你在炸油条,搞得像一个花脸猫似的,谁认得出啊!”两人都同时笑了起来。鲍明芳接着说:“你终于放松了,看你一直好紧张啊,就像坏蛋会随时出现似的。”
张天宇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跟漂亮女孩在一起就紧张。”
鲍明芳听到张天宇说自己漂亮,心花怒放地说:“你觉得我今天的服装好吗?”
张天宇打量了一下,说:“还不错。”
鲍明芳接着说:“嗯,这套衣服是在租界小花园订制的。那我的鞋好不好看?”
张天宇一边远远地看着欧慧君的油条摊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鲍明芳的话说:“不错,很漂亮!”
鲍明芳有点不高兴地对张天宇说:“你看都没看我的鞋!你还惦记着这那油条啊!”
张天宇说:“那油条听说很好吃的,我还没吃过,我们去尝一尝吧!”
鲍明芳说:“那行。”于是两人离开了跳舞的地方。
欧慧君正忙着炸油条,张天宇和鲍明芳又回到了欧慧君的油条摊旁,这时已经没有排队的人了。张天宇和鲍明芳一人拿了一根油条,两人开始吃起来。
张天宇咬了几口油条,闭着眼睛说:“太好吃了。”张天宇回过头来问鲍明芳:“你觉得怎么样?”
鲍明芳轻轻咬了几口说:“还可以吧!”
张天宇指着欧慧君说:“你知道吗?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油条西施啊!”
鲍明芳不满地说:“那到底是说她的油条好吃?还是人长得漂亮啊?”
张天宇直率地说:“我想兼而有之吧,两方面都是长项。”
鲍明芳用眼睛瞟了瞟欧慧君说:“油条嘛,还可以,人嘛,好像长得不怎么样啊!”
张天宇说:“那是烟熏火燎盖住了她的容颜,她可是天生丽质啊!”
鲍明芳对张天宇说:“你不是跟漂亮女孩在一起很紧张的嘛?跟她在一起,你不紧张啊?”说完她走了上去,把自己的手绢掏了出来,递给了忙碌着的欧慧君,她说:“你把脸擦干净点,你现在很难看的。”
欧慧君说:“炸完油条,我会洗脸的。”
张天宇走上前去,对欧慧君说:“你就把脸擦干净一下,黑不溜秋的,确实不好看。”
欧慧君接过了鲍明芳的手绢在脸上胡乱地擦了几把。
张天宇兴奋地对鲍明芳说:“你看你看,庐山真面貌出来了吧?天生丽质!”
鲍明芳不屑地“哼”了一声:“孤儿院的,穿百家衣,吃千家饭,有什么了不起的?”然后转身离开了。欧慧君看着张天宇直视自己的眼睛,这时她感觉到张天宇对自己那种特有带着怜惜的眼神,让她不敢面对。她只能一次次把视线移开回避着那两只生动的眼眸。
张叶山、杨威、鲍伯庆三人兴奋地喝着酒,谈性正浓。鲍伯庆对张叶山和杨威说:“我有句话想提醒一下两位会长,就是我加盟入股你们欧陆药业这件事不要对我们家董事长说,不要告诉大奥药业的人。”
张叶山明知故问地问:“为什么?”
鲍伯庆说:“我家兄长绝对不会允许我加盟你们的,他要知道了,肯定会让我退出的。”
张叶山对杨威说:“我们可一直把鲍家当成合作伙伴,把大奥药业当成兄弟企业来看,我们应该共同发展才是啊,不能互相拆台。”
鲍伯庆说:“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看的,但是我家兄长就是转不过弯来,我们就不强求了吧?”
杨威说:“你加盟我们这以后就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会有第四人知道的。”
鲍伯庆高兴地举了举杯,碰了一下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啦!”
欧慧君看着鲍明芳走开了,她就对张天宇说:“鲍小姐不高兴了,你快去安慰她一下吧!”
张天宇说:“大小姐脾气大,懒得伺候,不管她,我们炸我们的油条。”说完两人又忙碌起来。
欧慧君说:“今天的晚会都是水果红酒啊,洋酒,还有点心。好像我这油条放在这里不伦不类的。”
张天宇说:“你没发现大家都愿意吃你的油条啊,就你的油条最抢手,我们这叫中西合璧啊!”
张叶山和杨威两人端着酒杯,在草坪里慢慢踱着步。杨威对张叶山说:“会长,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鲍伯庆拖进我们欧陆药业,成为我们的股东呢?”
张叶山故弄玄虚地说:“这个你就看不远了,说句实话,上海医药界十年内,只有大奥药业才是我们真正的竞争对手。鲍伯伦是上海医药界的老人了,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大奥药业的发展,相反谁能够有缘跟大奥合作,搭上他们的快车,谁也会激流勇进。我们跟鲍家是世仇啊,很难合成一块。但是我们如果能够把鲍家的二少爷拖进我们的公司,成为我们的股东,你想想看,二少爷会拼命帮衬着我们,对我们这个处于暮年的公司,肯定是利大于弊。如今的大奥药业正像一轮正在升起的朝阳。”
鲍伯庆和鲍明芳两人在草坪的一角的两张休闲椅上坐着说话。鲍伯庆说:“芳芳你看张公子,风流倜傥,又在租界巡捕房工作,跟你很相配啊!你可要抓住机会啊!”
鲍明芳说:“你也不要太自卑,鲍家二少爷在上海滩谁人不知。你女儿啊,也是十里洋场的一朵名花。我们鲍家大富人家,有钱嘛,用不着去求人家。”
鲍伯庆一听鲍明芳这么说话,连忙坐直了身体,扭过头来对鲍明芳说:“芳芳啊,我看张公子不错,人家家里既有钱又有权,你爸可能只有两个臭钱,你就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了。”
鲍明芳有点沮丧地说:“爸!我愿意,人家不一定愿意呀!”
鲍伯庆说:“凭什么?为什么?他爸爸很支持你俩。”
鲍明芳酸溜溜地说:“我看张公子啊,他是对那个孤儿院的油条西施情有独钟,认为油条西施才是天生丽质。”
鲍伯庆一听,就哈哈大笑,他对鲍明芳说:“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会相信吗?张家公子会喜欢一个油条西施,会喜欢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怎么可能?”
鲍明芳说:“爸,真的,我看得出来,你看张家公子今天晚会上,这么多漂亮女孩。他陪过谁呀?他看过哪个女孩子没有?她除了跟我跳了几支舞以外。就一直在那个油条摊上转悠,搞得黑不溜秋的,不就是因为油条西施在那儿嘛!”
鲍伯庆对鲍明芳说:“放心,放心!女儿,就连他爸爸也不会同意的,大家都不会支持,成不了。”
油条摊子上,厨师吃着欧慧君的油条说:“你炸出来的油条确实跟人家的不一样,真的好吃,下次我在上海开了饭店,你跟我合作,你就在我们店里来炸油条,绝对生意好。”
欧慧君对厨师笑着说:“我现在天天早晨就在卖油条,生意很好的。但是我不想一直炸油条,不想做厨师。”
厨师奇怪地问欧慧君说:“生意好为什么不愿意开店啊?为什么不愿意干下去啊?”
欧慧君说:“我觉得炸油条、当厨师会被人看不起的,我想去写字楼做白领小姐。”
厨师有点遗憾地对慧君轻声说:“那我可只能做厨师,我没办法。我来上海,就想开一个饭店,把生意做起来,客人多多的。”
欧慧君对厨师说:“你开饭店,你不是厨师,你是老板。我只会炸油条,我就永远是厨师,你要是把饭店开起来了,我会经常去照顾你的生意的。”
厨师笑着对欧慧君说:“你自己工作都还没有,你到我饭店来不是白吃白喝吗?”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欧慧君接着说:“那你应该马上开张啊。”
厨师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欧慧君就问:“那东风是什么?”
厨师说:“东风就是张会长要给我画一幅王八画,我要挂在店里作镇堂之宝。”
欧慧君说:“画一幅画很容易呀,我也能画,我特别会画鱼了。”
厨师说:“那可不行,张会长祖上可是我们太湖老家的,他也是我们太湖在上海最有名气、字画最好的读书人了,有他的画,以后生意肯定兴隆。”
欧慧君说:“这也简单,你跟张会长直接说呗!”
厨师说:“我已经准备了两年了,从认识张会长的表弟开始,然后认识了他们家所有亲戚,我来张会长家串门前前后后已经有几十趟了。我给他们家做了很多顿饭菜,送了很多鱼。不到三两的蟹我不送他们家,不过八斤的甲鱼不送给他家,没有十斤的黑鱼不送他家,还有五爪金龙、大蛇、穿山甲……不是山珍海味我不会送给他们张家的。七十八斤的鳡鱼这样的大鱼你也看到了,我也是专门挑出来送给张会长的。没别的,我就想请张会长给我画个王八,我真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我觉得他的画太值钱了,太有名了。我一个乡下打渔的,真不好意思开口求他。”
欧小爸把空空荡荡孤儿院的大门轻轻带关了,然后他四下张望了几眼,转身融入了夜色中。
裴芳带着孤儿院的孩子们,在玩丢手绢的游戏,孩子们围成一圈,跑着、唱着,跟着裴芳一起玩得欢,孩子们兴奋地大声叫喊着。
杨威和工部局工委会的李秘书在草坪的一角端着红酒散着步,杨威对李秘书说:“上次拜托你办的那件事,不知道结果如何?李秘书!”
李秘书明知故问地问:“是哪件事啊?”
杨威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包,递给了李秘书说:“这是我们公司的一点小意思。”李秘书把红包放在手掌上掂了掂,然后揣进了裤兜里。
杨威说:“就是我们欧陆药业的治疗肺病的本牌制药‘肺清玉液露’生产许可证的事。”
李秘书说:“上次我已经跟密特尔迈耶主任先生汇报过,他说商量一下,今天他来了,等会儿我们再去当面问他结果如何吧。”
杨威说:“那好吧,谢谢李秘书!”
在草坪的一角,两张椅子,一张茶桌上,刘处长正缠着账房先生讨要中药处方。刘处长在小本子上用笔记着账房先生递给他的几个处方。账房先生目光依然是从眼镜框的上方看过来。他看着刘处长说:“这几个处方,我是从乡下亲戚哪里讨来的,很不容易啊,费了不少口舌。”
刘处长说:“看看这开处方的纸和字,就知道,这个东西来得不容易,这个处方是治什么的?这个字我实在看不清楚。”
精瘦的账房先生咳嗽着把处方单拿起来凑在自己的眼镜下看了看说:“这个处方,百日咳。这上面的药是:橘皮、当归、百部、竹叶……”
刘处长用笔认真地记录着。
鲍明芳挽着鲍伯庆的手踱着步来到了油条摊前,鲍明芳对张天宇和欧慧君说:“这是我爸,他也想尝尝你们的油条。”
欧慧君说:“谢谢品尝!”
张天宇连忙夹上一根油条递给了鲍伯庆,张天宇说:“鲍叔叔,你尝一尝!”
鲍伯庆轻轻地咬了几口,夸张地说:“这油条确实是堪称一流,是我吃过最好的油条”鲍明芳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
鲍伯庆没有理会鲍明芳的情绪。他和蔼地问欧慧君:“你现在在哪里做事啊?
鲍明芳说:“我还没有工作呢,还在孤儿院。”
鲍伯庆又接着问:”那你在孤儿院怎么接受的教育啊!“
鲍明芳说:“孤儿院的叔叔阿姨给我们讲课,也没有在什么很正规的学校上课。“
鲍伯庆说:“这可不好,一个女孩子应该接受正规的教育,没有接受现代教育的女孩子都应该算野蛮人呢,张公子不知道同不同意我的看法。”鲍伯庆扭过脸问张天宇。
张天宇接着说:“保守点说,读书也要看情况,有的穷人家还读不了书,她在孤儿院还能认识些字,能接受一些教育。虽然,这些教育可能和我们的学校不一样,但至少都学了文化吧!”欧慧君已经感觉到张天宇就像守护神似地护着自己,不管是哪里射来的明枪暗箭他都主动地回击和遮挡。在这种场合,她觉得自己很依赖他的呵护。
裴芳在带着孤儿院的孩子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孩子们兴奋的叫声传得很远。
在草坪的一角,刘处长还在小本子上,用笔记着账房先生递给他的几个处方。账房先生拿着一个个的处方单念念有词,刘处长在记。
刘处长的听力可能不是很好,精瘦的账房先生咳嗽着说了几遍,刘处长就是听不清楚。刘处长说:“你再说一遍,声音大点。”
账房先生又费力咳嗽着喊了几声:“当归,当归啊!”
刘处长说:“你说慢一点,我怎么老听不清了?”
账房先生指了指旁边玩老鹰抓小鸡游戏的孩子们说:“那里声音太吵了,我们改天吧!”
刘处长说:“不行,不行!我们要去提醒他们,让孩子们声音小一点。”
裴芳和孤儿院的孩子们玩得正在兴头上,账房先生和刘处长走到了孩子们的面前,刘处长对裴芳孩子们说:“今天晚上来了很多贵客,中外嘉宾都有。这个晚会是很有档次的,要安静一些,你们太吵了,大家说话都听不清。”
裴芳连忙说:“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这些孩子一玩起游戏来就疯。”裴芳转过身对孩子们劝解道:“孩子们!我们今天游戏就停止了,不玩了好不好?”
孩子们齐声回答说:“不好!”
裴芳说:“那行,我们最后再玩三局,我们就休息了,大家同意吗?”
孩子们不情愿地回答说:“那好吧!”
鲍伯庆还在跟欧慧君对话,他问欧慧君说:“那你是不是愿意炸一辈子油条啊?”
欧慧君摇着头说:“我不愿意,我想工作,我想去写字楼工作!”
鲍伯庆表扬着欧慧君说:“有这样的想法很好,那还必须接受一些正规教育,当然你边工作边学习也是可以的。年轻人嘛,就是应该上进,像我跟张公子的父亲张会长,我们都是过来人,也算是成功人士。年少时读了不少书,吃过很多苦,所以才有今天的成就啊。你们都应该趁着年轻多学习,多看书。学习要是不好,别说以后工作,就是以后成了家、培养孩子、处理家庭的关系,包括对下一代的教育,肯定都会影响的。如果自己没有经过现代教育,就很难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张天宇越听越觉得鲍伯庆说的话乏味,他连忙又夹了一根油条递给鲍伯庆说:“这油条好吃,再来一根吧!”
鲍伯庆摇了摇手说:“嗯,不用了,不用了。如果这位油条西施想找份工作,我兴许可以帮忙。下一周我们大奥药业面向整个上海招聘人才,不管你有哪一方的专业技巧,你都可以来应聘一下,我们的食堂也要人啊!”
欧慧君高兴地拍起手来说:“好啊好啊,我想去应聘,但是我不想当厨师了。”
鲍伯庆说:“那你就先来面试一下,看你有什么专长、你的学识水平怎么样。”
欧慧君连忙高兴地说:“谢谢鲍叔叔,我一定会来应聘的。”
刘处长和账房先生正准备转身离开孩子们,没想到一个孩子跑上前来,指着刘处长的眼镜说:“四眼狗!”话一说完,那孩子就跑进人群后面去了。还没容得裴芳给刘处长解释,另一个孩子也跑上来指着刘处长和账房先生说:“八只眼,两条四眼狗。”裴芳只好尴尬地对刘处长和账房先生赔礼道:“这些孩子年纪太小不懂事,还望你们多多担待。”
刘处长和账房先生气得在一旁吹胡子干瞪眼。精瘦的账房先生咳嗽着气得浑身发抖说:“这帮孩子从小就没有爹妈,就是缺乏教养。”
裴芳不好意思地对面前的两位解释着说:“孩子们不懂事,你们当着孩子就别发脾气了,他们都是一些小孩。”
鲍明芳挽起鲍伯庆的手离开了油条摊,鲍明芳不满地对鲍伯庆说:“你怎么老夸她呀?”
鲍伯庆对鲍明芳说:“傻孩子,我怎么是在夸她?我是在说她没文化,不能当媳妇当老婆的,你听不懂啊?”
鲍明芳抱住了爸爸说:“我就知道爸爸都是为我好!”
鲍伯庆拍着鲍明芳的手说:“下次啊,你对张公子一定要主动一些,想办法约他出来玩玩,照照相。这感情还是需要培养的,你不去找他,他不来找你,两个人就永远没有感情。没有交流哪里能擦出火花呢?千万不要端着你的公主小姐的姿态不去主动找人家,那我告诉你,你说不定要陪你爸爸一辈子啊,嫁都嫁不出去!”
鲍明芳轻轻打了鲍伯庆一下说:“爸!你别瞎说。”
张叶山在李秘书的引导下,对密特尔迈耶主任说:“先生好!我们欧陆药业递交一个新产品的报告,不知密特尔迈耶主任先生最后的意见如何?”
密特尔迈耶主任说:“那个报告我看过了,你生产的东西是叫什么?”
张叶山连忙回答说:“是治疗肺病的‘肺清玉液露’。”
密特尔迈耶主任接过话说:“对了,‘肺清玉液露’。我觉得配方都是很好的,关键是生产设备的清单我没有看到。”
杨威连忙接过话说:“这些设备我们都是从欧洲本土购买的,明天我将送一份详细的设备清单递交给你。”
密特尔迈耶主任先生说:“只要你们的设备齐备了,我认为这个生产许可证就可以发放给你们。”显然密特尔迈耶主任先生被一旁玩老鹰抓小鸡游戏的孩子们吸引住了。密特尔迈耶主任对李秘书说:“那个游戏小时候我也玩过,我喜欢做老鹰。我们也去玩一把,你来做老母鸡吧!”
杨威对张叶山很兴奋地说:“这个游戏,密特尔迈耶主任喜欢玩,我们一块去吧,我们一块玩。”说完众人就向孩子们走过去了。
一黑帮首领吹着口哨开门进屋。他刚想去开灯,欧小爸压低了声音传了过来:“别开灯!让你看见我的脸,怕你活不过今晚。”
黑帮首领连忙说:“我明白,我明白,不开灯!”
欧小爸说:“你得感谢我的雇主,他不要你的狗命,只要你的狗腿。让我来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首领带着哭腔说:“兄弟。我自己不行。你动作利索一点行吗?”
欧小爸说:“老大你很怂啊。好吧,帮你个忙。”
只听见黑帮首领“哎呦!”痛苦地叫了一声。大门“吱呀!”地一声响,欧小爸闪身出了门。黑帮首领打开灯,自己的脚后跟的袜子上一个醒目的刀口,袜子上是一片鲜红的血。黑帮首领连忙抱着自己的脚,坐到椅子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当一头金发的密特尔迈耶主任走近孩子们的时候,裴芳很紧张地连忙跑上前问杨威说:“是不是吵到你们了?这些孩子们一玩起游戏来,就疯得不行啊,喊都喊不住,我跟孩子们商量好了,最后玩三局,我们就撤了。”
密特尔迈耶主任走上前来说:“不行不行,我们今天晚上得好好玩一下,我也是玩这个的高手,我要跟孩子们过过招。”密特尔迈耶主任先生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了李秘书,然后他对李秘书说:“你来做老母鸡吧!”
李秘书有点委屈地说:“我不行,我从来不好运动,我做老母鸡保护不了小鸡仔们。”
裴芳奋勇地说:“还是我来吧!”裴芳对孩子们说:“孩子们,大家准备好,今天晚上我们要跟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密特尔迈耶主任先生玩一把老鸡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把我们的绝招都使出来吧!”
密特尔迈耶主任对杨威很绅士地问:“这个可以吗?”
杨威说:“没关系,反正你不是抓母鸡,你是抓小鸡呀!我太太可以陪你玩,就看你的本事了。”一席话令大家都笑了起来。
游戏开始了,孩子们的欢叫声越来越大。
玩游戏的叫声越来越大,一旁苦恼的是抄录着中药处方的刘处长和账房先生,刘处长合上本子说:“今天看样子真是写不下去了。”
账房先生对刘处长说:“要不我们干脆进屋里去写吧!”
刘处长说:“不行不行,等一下老板找不着我们又会发脾气的,下次吧!”
杨威站在台上讲话,旁边肃立的是裴芳、欧小爸,欧慧君和孩子们站在台下。杨威一脸的不高兴,他板着脸严肃地说:“本来今天时候不早了,应该让大家早点休息的,但是我今天有些话不能不讲,孤儿院是什么地方?孤儿院是这个社会的弃儿集中的地方,是这个社会最低层最没有社会地位的人,包括遗弃你们的父母,你们就是这些人,你们要有自知之明。你们当中有些孩子,命比纸薄心比天高,在孤儿院养成了放任自由,没大没小的臭毛病。你当你是什么?你在这个社会上什么都不是,不要尽想些好事,你们当外面的世界都是孤儿院了,孤儿院里面你们当然吃饭在一块,一块说笑,一块打闹,以为自己可以去当白领,可以去嫁个白马王子,可以跟社会名流平起平坐,甚至吃饭想跟谁坐就跟谁坐,你们什么都不是,今天不是,以后也不是,不要尽做些白日梦。没有谁可以改变命运,你们已经被命运抛弃。你们只能在这里学好一门技能,以后能养家糊口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