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烬不知何时,竟然进了屋。
第一次,风殇没有第一时间恭敬地起身,虚伪地行礼问安。
他不想说话。
他在黑暗中紧抿着唇,努力憋回眼中不断涌出的泪。
“醒了,要喝点水吗?”
风殇并没发现,司空烬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
脚步声挪动到桌边,倒水,又挪了回来。
“来,喝点水吧。”
“滚!”
风殇手一扬,将司空烬的手挥开,突然爆发。
水杯落地,声音清脆。
黑暗中的司空烬静默一瞬,又转身去,再倒了一杯,走到床边。
“你不喝,可是我想喝……我想你喂我喝……”
窗外忽然照进一缕清冷的月光,风殇看到他额头上大滴的汗珠,以及隐忍紧咬的下颌。
风殇这才忽然反应过来。
可是不对啊,明明前一天夜里才给他煮了一碗毒粥,怎么会……
月光清冷,风殇这才注意到,司空烬一身白衣,浑身颤抖,白衣之下透出一块块暗色。
他……受伤了?
风殇撑起身子坐起,扶住了杯子,缓缓递到了司空烬的口中。
司空烬的手在微微颤抖,冰凉得吓人。
风殇尽量保持语气淡漠,却掩饰不住疲惫和浓浓的鼻音。
“你来了多久了?”
“三……三个时辰了。”
“……”
毒发之后一个时辰就不会再咳嗽了,而是浑身剧痛,两个时辰,痛入骨髓。
风殇上次尝试,都没有忍过第三个时辰。
“见你睡得熟,不想吵你,好了,才三更天,你继续休息吧,我回去了。”
司空烬喝了毒,似乎稍微好受些了,起身便离开了。
他离去,屋中的那种气味淡了不少。
就算这样,司空烬也没有丝毫的怨气,也没将这层窗户纸捅破,风殇想不明白。
他难道……被什么鬼魂附身了?
随即,又被自已这个怪诞的想法逗笑了。
怎么可能?那样残忍暴戾的人,鬼都要避他三丈。
定是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只是,至今没有查到他突然改变的理由。
安神丸的药力袭来,风殇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有人轻轻推门而入,粥和饼的香味被一阵冷风带了进来。
风殇睁眼,便看到了侍女打扮的其鸢。
“主……公子,您醒了?”
“其鸢,你……”
“嘘——”
其鸢微微一笑,好看大眼睛调皮地眨了眨,看了看外面没人,便关了门,回身单膝跪在了地上。
“主子,今后有其鸢在,不会再有人欺负您了。”
“嗯,今后在府中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
“其鸢知道。”
从其鸢这里,风殇知道了最近外界的很多消息。
京中忽然出现了一批人,在各地搜查,似乎在寻找一个永乐二十六年出生的少年。
“秦舵主觉得,是狗皇帝在找您,让您提防着点儿。”
风殇的目光冷漠。
皇帝一直都知道他还活着,只是没想到,他一直被司空烬藏在府中。
以前就算让他当众被人羞辱,从来也没让他露过真容。
将军府必然没有人敢来随便查,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将军府,也难保没有皇帝安插的人。
“北方都安排好了吗?”
其鸢满面愁容,“军师来信,还欠妥,让您再等……半年。”
“无妨,那么多年都等了,多这半年,等得起。”
两人都陷入沉默,其鸢看到风殇的情绪不是很高,便扬起笑脸晃了晃风殇的手臂。
“对了,主子,还有个事,您听了一定觉得好笑!”
“什么?”
“如今京中盛传,说司空烬是个断袖,格外偏爱少年郎。”
见风殇眉头一紧,其鸢连忙道。
“其鸢自然知道您不是的,但这次,司空烬的名声都臭了,就连一些想送孩子入军队镀金的官家,都打消了这个念头呢,生怕自家孩子被司空烬看上,给霍霍了!”
“就算司空烬真是断袖……”风殇的脸上倒是真的扬起了一抹笑容,“他们也配。”
“也不知道是谁在那宣传,还说了不少司空烬的坏话。”
“不用想也知道,事情定是宁安那个女人说的,不过……这高明的招数,倒不像是这个蠢货能想出来的。”
指节轻轻敲击在床沿,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不是一心想嫁给司空烬吗?哪有将自已未来夫君名声搞臭的?”
“无非是想将司空烬的名声搞臭,再加上司空烬的性格,自然无人与他说亲,再高调以郡主身份嫁给他。”
“可是,狗皇帝不都已经给他们赐婚了吗?她干嘛还要做这些小动作?”
“大概率就是她觉得赐婚也不稳妥。”风殇耸耸肩,哂笑一声。
“她的确很了解司空烬,却又不了解司空烬。”
“您是说……即便有圣旨,司空烬也不会娶她?”
“谁知道呢……”若司空烬是狗皇帝忠心的走狗,会应下也不足为奇。
午饭过后,玉安来了。
他的神色倦怠,双眼下的黑眼圈挂着,可见到风殇乖乖坐在床上,还是扬起一抹笑容。
“觉得如何了?还痛吗?”
“好多了,多谢玉安大夫。”
“你别担心司空将军,他的伤大多是皮外伤,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风殇奇怪地歪了歪头。
他有问司空烬的情况吗?
“这批刺客的来历没查明,他们全是死士,被抓后全都自尽了,不过……司空将军说,这些人对他并没有下死手……”
风殇心下一动,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司空将军说,他们定然是有其他目的,只是想不到是为了什么。”
玉安说着话,一直盯着风殇的表情。
风殇自然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
他在试探,这些人是不是风殇的手笔。
“是司空烬叫你来试探我的吗?”
“不不……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玉安急忙低下头,将风殇膝盖上的绷带拆开,轻轻清理换药。
他心中震惊,风殇居然敢直呼将军名讳!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风殇淡笑着,表情丝毫没有变化,有的只是好奇。
“玉安大夫,我们认识快有八年了吧?”
“啊,是啊……时间真快。”
“你知道我擅长伪装,但我也知道你不擅长说谎。”
“我……说什么谎了?我怎会说谎呢?哈哈哈,风殇你现在还学会诈我了。”
风殇双眼微眯,紧紧盯着玉安颤动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