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玥在老宅待了几日，一直没有听到绾月公主的死讯传回，也未见街上有官兵张贴悬赏和搜捕文书，这才大着胆子出了城。
当年雍州城被破，雍城侯没有被敌军杀死，却死在了皇帝的一纸诏书下，何其可笑，又何其无辜。
小重山下金鳞湖畔，晨雾还未完全散去，仰头依稀可见两峰相依，湖光山色依旧，人却不同了。
言玥站在雍城侯夫妇墓前，脑海中尽是从前种种悲欢，她不是原主，却似乎也逐渐感同身受。
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她伸手抹了抹：“人终究要死的，这有什么好哭的啊？我为什么就控制不住呢？”
“人类就是这样，拥有复杂的情感，能够体验爱、喜悦、悲伤和愤怒等情感，所以难过的时候会哭，这很正常不是吗？”那只乌云啸铁，趴在墓碑前，看着朱红的字迹，理性地和言玥分析。
“我想说的是，我为什么控制不住这具身体的反应。”言玥哭红了眼眶，这个傻逼系统，她能不知道悲欢离合总是情吗？
现在的问题在于，她好几次都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哭了，这样让她非常不安。
“估计是原身残留的情绪，过段时间就好了，更何况她已经把自已的灵魂赠与你了，无法对你造成威胁的。”雪冥的尾巴扫了一下，旁边的野花，似乎觉得有趣，又拨弄了两下。
“一个契约灵魂，一年寿命，三年，应该足够我们找到真相了。”
她并不热衷于永恒的生命，但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她需要完成系统的任务，找到此方世界，未来几乎灭世的病毒起源。
“无常才是世界的本质，现在说足够了，为时尚早。”
言玥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又被他的发言弄得满脸黑线，这能不能盼她点好，三年就已经能改变很多东西了，若她不尽早离开，她生怕自已哪天，就真的双手沾满鲜血了。
“不是，你真的只是一个系统吗？还有你这个名字，一只黑猫，取个不黑不白的名字，雪冥？到底谁给你起的？出厂设置？”言玥想起他说的，往后不提供任何金手指服务，就觉得心塞。
她还以为穿越这种事情落到自已头上，是她要逆天改命的前兆，结果发现又好像没什么用，该非酋还是非，绑定了个系统，结果连个金手指都不给。
“什么不黑不白？雪是新雪，冥是冥漠之都的冥。”雪冥似是炸了毛一般，又一次向她强调。
“行行行，你怎么说都行！”言玥眼神古怪地看了看他，这家伙说是系统，可这反应也太人类了一点儿。
言玥逗完雪冥，随即又丧气地原地坐下，一只手肘杵在膝盖上，托着腮出神地望着墓碑。
她现在除了要帮原身报仇，还要帮绾月公主报仇，这俩人的仇，无论直接还是间接地，都和皇帝有关系，如今她舍弃了绾月公主的身份，接下来该怎么接近东夏皇室呢？
就她这几日探听到的消息，皇帝自十年前皇后崩逝，便越发荒唐，荒淫无度，拒纳忠言，若非还有宁王，张相等一帮还算忠心的臣子在苦苦支撑，说不定东夏早就乱了。
如今皇帝子嗣不丰，也就大皇子季庭白，二皇子季庭砚，七皇子季庭风在朝中有些势力，其余皇子夭折的夭折，或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能平安长大。
大皇子季庭白是苏贵妃所生，当初被皇帝送到皇后明敏宫中抚养，也因此不得苏贵妃喜爱。
但即便如此，大皇子依旧被封端王，可见还是有些手段的。
七皇子则是美人林氏所出，林家乃是书香世家，文人清流，在当朝官员和文人学子中，地位尊崇，举足轻重。
虽然七皇子如今已十四岁，但还未开府，也不知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至于季庭砚，他的母亲江晚雪，与言玥的母亲江晚晴是亲姊妹，两人相依为命感情甚笃，据传当初江淑妃因为雍城候夫妇之事，与皇帝生了嫌隙，不过三年便郁郁而终。
当时还只是个寻常皇子的季庭砚也因此没了依靠，自请去北境戍边，之后在与图木国的交锋中，一步步从普通士兵爬上了将军之位，获封北陵王。
如今她是不适合再出现在季庭砚面前的，而七皇子又在宫中，眼下她能接触到的，显然只有大皇子季庭白，不过到底该如何接近他呢？
美人计？不行不行，这个办法压根儿不适合她，言玥只是想想就一激灵，那场面根本没眼看，勾引人她实在是不在行。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走谋士的路子了，也不知道这位大皇子胆子够不够大。
言玥盘腿坐在墓前，食指轻轻地在脸颊上敲着，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祭拜完了我们就尽快离开吧，早点去郢都。”从雍州城去郢都，需要二十来日时间，若他们不早点入京，等季庭砚回京了，可就麻烦了。
“行，那我们走吧，任务要紧。”言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又恭敬地给雍城侯夫妇作了三个揖。
言玥沿着金鳞湖边的林子，挑着人迹少的小路，慢悠悠地散步回去，难得出来一趟，这么好的风景，不欣赏一下，简直浪费。
“你说，这湖里的水，可以喝吗？”作为一个现代人，言玥还真是第一次瞧见这样清冽的湖水，不自觉地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宿主，未经处理的自然水源，可能含有微生物或者病原体，不建议直接饮用。当然，宿主若觉得自已命长，可以一试。”
言玥拨弄着湖水的手微微一僵，这个破系统是会说话的，但是也够直的，祝他打一辈子光棍。
“宿主，宿主，那边好像有个东西！”雪冥蹲在言玥身旁，伸着爪子扒拉着她的手。
言玥站起身，看着不远处湖水中逐渐沁出的丝丝血迹，眉头皱了皱，那分明是个人好吧？
她抬脚想要往那边上去，随即又改了主意，循着小路往林子里走，闲事莫理，闲事莫理，她自已的事情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这人生死不明倒在湖边，满身刀伤，一看就是个麻烦，她不能再救个人回去麻烦桑婆婆了。
“宿主，那好像是个人？”雪冥蹦上言玥的肩膀，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重量。
“是吗？我没看清楚。”言玥语调奇怪地反问道。
“宿主不打算救他吗？”雪冥在她肩上蹲坐下，金色的眸子分明没有一丝情绪，却让言玥觉得，系统并不希望她袖手旁观。
走出一小段距离，拐了个弯，言玥便瞧见前面有条岔路通往一个小院，看起来像是寻常农户。
“那个，我口渴了，去讨碗水喝吧。”言玥干笑一声，朝着竹篱小院走了过去。
山间小径，环境清幽，空气中似有暗香浮动，想来主人也是个有品位的人，居然选了这么个地方安居。
轻敲门扉，言玥伸着脑袋，朝半开的小院里瞧了瞧，一树海棠花开正艳，蝶飞蜂舞好不热闹。
“何人？”一道温润的嗓音从屋中传来，听来让人心中温暖，不觉好感顿生。
她从前怎不知，自已还是个声控？还是说，因为这人说话的语调，和顾斯年有那么些许相似？
不过听这嗓音，该是个年轻公子？言玥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端正了仪态，轻声回道：“过路人，一人出游至此，想要讨口水喝。”
片刻后，院中有脚步声传来，其间夹杂着玉器相击的琅琅之音。
竹篱小院，玉响琼音，微风簌簌，若再是个灼然玉举的翩翩公子，那当真像极了话本里，命定的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