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还没去呢,说不定万一看对眼了呢!”
做母亲的泪眼婆娑,儿子之前当了三年兵,刚刚回来待了几个月,这又要走了。
和之前不同,这次完全要出去自已打拼。
张秀娥自然心疼的不行。
刘毅也不舍,但时不我待,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留给自已的时间越来越少。
秩序时代将会在十年之内,全面占领整个国家。
现在就是最后的野蛮时代了。
何况,经历过互联网时代,以及后来城市生活的他,在村里面待着也颇为无聊。
“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过年就回来!”
……
隔天凌晨三点半,刘毅带着母亲连夜煮好的二十五个鸡蛋,早早就和父亲出了门。
说了不用送,但父亲执意要将他送到十里外的路口,早上五点以后去省城的班车,将会从这里经过,停上半个小时。
沿着盘山路,走了二十分钟,最后一个能看到家的拐弯处。
刘毅回头,浅浅的月光下,母亲的身影还站在院子外,向着自已挥手。
忍不住的鼻子一酸,也招了招手,转身绕过了山,消失在母亲的视线中。
又走了十几分钟,到了目的地,一个县道上的小十字路口。
已经站着不少人,送人的比离开的多。
都是邻村的,父亲认识的人不少,时不时地说上两句,刘毅的心情,已经向着山外飞去。
他不是期待外面的世界,只是迫切想要改变这一切。
不多时,远处传来汽笛声,汽车的灯光在山间闪烁着。
又一会儿,破旧的宇通大巴车,带着刺鼻的汽油味,冒着滚滚烟尘,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一群人,齐齐地拎起东西来,盯着即将打开的车门。
“你先上去抢个座位,我给你放东西!”
刘红军挺直腰杆,给儿子指了指车门,像是指挥士兵冲锋的将军。
刘毅也没有争辩,点了点头,接下来至少要坐二十个小时,堵车的话,可能会达到两天的路程,有个座位,绝对是让人舒服许多。
多出来的人,只能是坐个小板凳,挤在过道上。
至于说超载,开玩笑,车顶上放行李的架子,都能坐人。
“去省里啊,在这里停半个小时!”光着膀子的售票员,从敞开的车门处跳下来,旁若无人的在路边撒了泡尿。
顺便向着坐车的女性,吹个口哨。
可惜没人搭理他,不等车停下来,大家就一窝蜂地向着车门涌上去。
在这一刻,没有什么男女老少之分,六十岁和十六岁一视同仁,抢到座位才是唯一的真理。
“别特么拽我!”
“给我让一让!”
“踩我脚了!”
……
刘毅仗着身强力健,抢到个靠窗户的位置,距离车上的DVD也不远,上面会放一些比基尼艳舞歌曲,或者是东方斯卡拉黄段子二人转,当然也有些赌神之类的港片。
将行李丢到车顶上,看着跟车的和售票员,用一张大网固定好。
刘红军没有离开,而是隔着窗户看着儿子。
“爹,你先回去吧,平时不要太辛苦了,我挣了钱就给你们寄回来,我妈身体不好,你让着她点……”
说着说着,刘毅突然沉默了,他发现自已原来是这么的不舍,有这么多想要说的话。
“我等你走了再走,你在外面小心点,出事也没人帮你,吃点亏也别生气,违法乱纪的事情别干……”
刘红军也絮絮叨叨的沉默下来,叼起来烟袋,默默的擦了根取灯(火柴),手指摁在烟袋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
车走远了,刘毅似乎感受到,身后永远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自已。
“第一次出门!”
身边的人开口聊天,是个女孩子,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条紧身牛仔裤,上半身是个修身黄色短袖,胸部发育非常好。
在老家这种地方,绝对算是潮人了。
大半辈子都没离开村里的人,遇到这种打扮的男女,往往会嘲讽两句:
“哟,钱没挣多少,这开始冒充城里人了啊!”
甚至还有小屁孩流传的童谣:
“牛仔袄,牛仔裤,走一路,尿一裤!”
刘毅自然没有这种心理,平常心对待。
“也不是,之前当过几年兵!”
收拾心情,刘毅也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漫漫旅途,有个漂亮姑娘说说话,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大男人的,有什么好牵肠挂肚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不懂!”刘毅摇了摇头。
“我十七八就出门打工了,有什么不懂的,要不叫个姐姐、到省城照顾你!”姑娘看着刘毅的表情,突然就想调戏他一下。
刘毅没有在意,扭头看着窗外沟壑纵横的黄土丘陵,长长的吐了口气,心里默默的说了句,我已经二十年没见他们了啊!
车上正在放着一首歌,叫《新打工谣》的歌,唱的是这个年代无数农民工的心声。
“离开父母和朋友!”
“眼含热泪挥挥手!”
……
车内其他人,显然没有这种心情,在抢座位过程中,分出胜负之后,大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熟络。
“你家哪的?”
调戏无果后,姑娘又换了个话题。
“刘家堡!”
“那咱们离得不远啊,我是张家庄的,也就十来里路!”
“嗯!”
“听说你们村那个刘建刚发财了,你怎么不跟着他去干?”
“他发的那种财太恶心,我下不了手。”
听到他的话,姑娘明显眼前一亮,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
“没想到你还挺有正义感啊!”
身后也有人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的笑出来:
“还是太年轻了,正义感有什么用,看看人家刘建刚开桑塔纳,你还得早早起来挤大巴车。”
“这两年咱们这片十里八乡,混出来的也就一个刘建刚吧。”
“那小子有钱啊,十万八万能随手拿出来。”
除刘毅和他身边姑娘之外,一群出门打工的人,言语中大部分都充斥着羡慕。
刘毅听到她鼻子里哼哼了一声,然后靠自已更近了点,有点干燥的发丝,挠的自已脸有点痒。
劣质洗发水的香味,开始一个劲往鼻腔里面钻。
更浓郁的是,她本身的气息。
这对于一个二十来岁,当了三年兵,几个月之前才退伍,钢筋一样硬的年轻人来说。
享受中带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