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薨逝,宁双亦被处死,再寻不到毒蕈解药。
沈月白几乎日日夜夜伴随在陆长信床榻,婢女送进来的吃食几乎没有动过,这让楚鹤愁眉不展。
“今日也未见到她的面?”
“回皇上,陆夫人声称不让任何人进去,奴婢从未曾见过她的面。莫不是她同靖阳候……”
“放肆。”
婢女惊的直跪,“是奴婢多言,望皇上息怒!”
楚鹤不信沈月白会舍下儿女同陆长信撒手人寰。若当真如此,他定不会放过陆氏世世代代!
“把门撞开。”
守在内寝外的诚德和盛凯板着张阴沉的面眸,“夫人有令,未救活老爷之前不得任何人入内。”
“寡人是皇上!”
“哪怕您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能。属下的主子们由属下护佑,若皇上执意如此,便就从我俩身上踏过去!”他们死死守在门后,眼底里带着敌意。
只见楚鹤身后的亲卫兵同他们兵戎相见时,身后的木门缓缓被人拉开,里面走出一个垂容妇人。
“恳请皇上……把这封信交给长信。”
“夫、夫人?!”
盛凯和诚德看着面前这个发丝花白。一瞬老了几十岁的女子,当场惊愕的不知所措。甚至根本都不敢相信她就是记忆中的沈月白。
就连楚鹤都后退几步的掩住半张面瞧她,沉吟许久后才眼神示意朱宦官把她手中的信笺接过来。
“里面写了什么?”
她气息奄奄的喘着大气,面容更是布满褶皱的硬抬着疲倦的眼皮,“民妇已然没有利用的用处,恳请皇上将民妇送去个长信不知晓的地方。”
“信中所写,仅是民妇对长信的几句离别之言罢了。待长信醒来后……”她含着朦胧的泪水,哽咽的紧抿着唇,才又鼓起勇气道来,“就说民妇不愿同他相见,莫要让他再生挂念之心了。”
“……我怎知你又用了什么邪术?”
沈月白抬起那双纯澈如水的眸子,直直而来的冷寒让楚鹤竟莫名有些忌惮,“民妇现如今只是个连走路都甚为吃力的老婆子,还能如何用什么邪术?”
她突的嗤笑,“不若皇上现下就要了民妇的命好了。民妇倒要看看,搭上宁双的命,宁国上下所有百姓的命,究竟能让皇上万寿无疆到何时!”
“贱妇!”他看着她的眼眸就恨不得立马拿起刀剑剜下来,“你当真以为寡人不敢杀你是不是!”
盛凯和诚德立马拔出剑护佑在沈月白面前。
“夫人您快走!”
“此处有我们拖着,他们不会把我们如何!”
亲卫兵见状立马也拔出剑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沈月白迈着哆嗦的双腿走上前,“皇上自然是杀得民妇的。但民妇若是没了命,您觉着长信和墨天还会百依百顺的为您开疆扩土抵御匈奴?”
楚鹤气的咬牙切齿,但确然是对她束手无策。
“您困不住陆氏,亦留不住陆氏。无论是宁双还是宁国,亦或是锦妃和柳相国,您从始至终就未曾留住任何一人的心。”
“权势,地位,人权!您除了剥夺他们的真挚,什么都给不了。长信和墨天能率兵征战皆是看在民妇的面子上,而非是皇上。”
沈月白口吻淡淡的看着因气愤而涨红了脸的楚鹤,“皇位不稳,宫中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没了太傅等贵族势力,除了柳氏无人再能帮持。”
“您若是就此对他们下手,皇位恐是要连蹒跚学步都未学会的大皇子继承了。民妇直言到此。”
他能不能想明白,能不能悟的透便全看他自己了。皇位本就是孤独寂寥的,推开所有人,留有的仅是冷冰冰的皇宫,冷冰冰的朝堂。
楚鹤看着沈月白的眼神,那道怜悯的视线让他有气不能出,有苦不能言。她说的字字句句都在戳他的心,好似他这个皇位一开始就不该坐上。
未有相争,便不会有血腥;未有恋慕,便不会有悔意;未有牵绊,便不会有纠缠;未有执念,便不会有割舍。
“放她走。”楚鹤垂眸转身,仅留下一句离开。
沈月白对她已然没有用处了。
只要陆长信能活着,便就能同陆墨天抵御匈奴。只要她还能吊着一口气,便就能以此作为要挟。
她说的无虞,他什么都没有了。
挚爱,亲眷,知音,心腹。皆因一念之间没了。
失去这般多,楚鹤总要留下一样东西。那便是全心全力的将心思放在国泰民安之上。
“把她押去山泉谷,谁人都不允告知。”
朱宦官领命后,让几个婢女把沈月白搀扶着带走,还不忘言语警戒盛凯和诚德几句。
两载过去,沈月白未曾想到她还能来到此处地界。一汪纯澈见底的泉水,四季如春的天象,遍地是她喜爱的药草和鸟语花香。
想来楚鹤亦是念旧,让她替宁双来看看故乡。
时光荏苒,一晃竟过去了五载。
漫漫黄沙边境,陆长信浑身是伤的拄着长枪,他一袭铠甲上竟是斩将杀敌而干涸的血迹,但那双饱经风霜的黝黑瞳眸,漆黑不见底,如一潭深水般令人喘不过气息来。
“爹。”陆墨天寻到他,“我们该回京城了。”
“回去做什么?”
是啊,回去做什么。他已有五载没有见到沈月白了。梦里他无数回梦到她的身影,怀侧拿着装满药草的竹簸箕,噙着那对梨涡对他浅浅笑着。
沈月白亲笔的信笺上,皆写着对他的愧疚和懊悔,甚至绝情到丢下儿女独自一人离开。
陆长信不相信她是这样的人!
他们经历这般多的风风雨雨,她是个何样性子的人他最为深知。她不会那么狠心的。
“爹……”陆墨天疼惜的看着他发丝间的花白,轻声劝慰着,“陶忠良已被活擒,我们该回京城同皇上复命了。”
“你让我一人静静。”
待他离开后,陆长信才呜咽的哭出声。
他觉着胸腔处好似有股气,上不来的下不去,堵着难受,微微张口时热泪便汹涌的流了下来。
“月白……你到底在哪里?”
宁国野蕈林山泉谷,一背着箩筐的阿婆带着三个嬉笑玩闹的孩童在林间有说有笑的采着草药。
“阿婆!阿婆!”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撮小草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