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斋内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都退下,只剩下祁屿同陆沅禾相伴而坐。
院子里静得很,阒然无声,仿佛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世子喝酒了吗?”陆沅禾没忍住问了出来。
祁屿面上并未有异色,应了声,“喝了,怎么了?”
“……”
陆沅禾面上滚烫,担心叫人看出来,忙垂下脸说:“世子,
不吃东西就饮酒,对身子不好。”
“所以这不是在和你一起吃吗?”祁屿的语气漫不经心。
陆沅禾茫然地点点头,“那……”
“动筷子吧。”祁屿道。
陆沅禾这才注意到桌上已经摆满了珍馐,热气腾腾,香味勾人。
“这些都是……”
小姑娘到底是年纪小,注意力很快被分散过去,盯着桌上一碟碟样式不同的菜肴,好奇道:“这些都是什么菜?”
祁屿顺着她望过去的视线,一道道说:“炙羊肉、豉汁鸡、东坡肉、
白炸春鹅、红熬鸠子、海鲜脍、白蟹辣羹、
撺香螺、虾玉鳝辣羹、雪霞羹。”
一连串的菜名从祁屿嘴里报出来,陆沅禾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足足十道菜,这也太多了,咱们俩怎么吃得完。”
或许是因为陆家家训,祖父不喜欢奢靡,父亲受祖父教导,故而也教导她们不要太过挥霍。
平日里,她同母亲在院子里也只用两菜一汤,父亲来了也只是多添一菜,且分量都是按照每人所需所制作。
像这样两个人吃十个菜的情形,是从未出现过的。
“不着急,慢慢吃。”
祁屿看了眼桌上摆满的菜肴,却并没有熟悉的白玉团子。
“今日没做米糕?”
“做了的。”
说完,陆沅禾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去小厨房将米糕隔水热好端出来。
祁屿并未动筷,陆沅禾将米糕端在人的面前后,对方视线落在米糕之上,微微一顿。
“路臣昨日来了?”
陆沅禾闻言点头,“是,路公子来过。”
听到小姑娘称呼路臣为公子,而并非那人口中的哥哥,祁屿便知道他又是在信口胡诌。
“我听他说,他来的那一日,你专门给他也做了米糕?”
祁屿指腹摩挲着筷身,似乎并不着急用米糕。
“那倒也不是。”
陆沅禾一五一十道:“昨日我本想着世子今日要过来,
提前将米糕的食材准备好,没想到路公子来了,
他还带来了一位小公子,玩完捶丸,小公子走了,路公子留下来用晚饭,
他听说我先前给世子做米糕,非要我也做给他尝尝,
我没有办法,这才给他做了米糕。”
小姑娘神色坦然,说话间,语气还隐隐流露出无奈之意。
祁屿听明白了,于是抬起筷子,这才夹起米糕放入嘴里,细嚼慢咽后,才慢悠悠说道。
“日后他来,不必给他做米糕吃。”
陆沅禾愣了下,不解问:“为什么不用?”
祁屿面不改色,“他身子骨不好,消化不了米糕,吃了会发红疹,身子不适。”
陆沅禾惊讶道:“可昨日,我瞧他吃了许多米糕,我都只吃了一块。”
“想来是为了给你面子,瞧你辛苦做完米糕,这才多吃了一些。”祁屿说。
陆沅禾恍惚地点头,“我知道了,日后一定会注意。”
“用饭吧。”祁屿眼神示意陆沅禾动筷子。
她也早就期待许久,夹起一块炙羊肉放进嘴里,酥脆的外皮和鲜嫩多汁的羊肉在唇齿间炸开了一般,咽入腹中尚且觉得有余香停留在嘴里。
“好好吃!”
小姑娘眼神一亮,先前不知道为何两个姐姐攒着月例银子,偷偷摸摸也要去长庆楼用饭。
没想到长庆楼的饭菜这样好。
“慢些吃。”
祁屿用公筷又给她夹了剩余的九道菜,瞧着小姑娘眼神一亮又一亮,原先隐隐作痛的腹部,这才舒缓了些。
“世子,你怎么不吃啊?”
陆沅禾咽下鲜美的雪霞羹,这才注意到祁屿只动了她做的米糕。
祁屿道:“我不想吃,你慢慢吃。”
今日他入宫,是受赵够所召见,先前吴庸在他手底下唯唯诺诺了好阵子。
本就是个张扬性子,得了空子,就想爬到他头上张牙舞爪。
赵够便是听信了吴庸的说辞,这才召他前去询问先前大典的规制,可其实先前的祭天大典,也并非由祁屿接手。
那时候祁屿尚未入朝为官,都是由俞贞所操办。
吴庸借机想让祁屿在皇帝面前失了颜面,自已逞威风。
却不知祁屿早就了解过早些年祭天的规矩,赵够听得满意,甚至还想让祁屿也跟着接手大典操办。
吴庸连忙找理由岔开这事儿,不敢让祁屿插手,分了自已的功劳。
祁屿也没有戳穿这人,陪赵够用了一顿饭,这才出来。
只是赵够爱好油腻荤腥之物,祁屿当时老毛病发作,本就吃不下那些。
赵够又撺掇着他喝两杯酒。
腹痛自然越发厉害。
咽下两块陆沅禾亲手做的米糕,腹痛这才勉强压制下去。
“少吃些。”
祁屿忽然抬手,拦住陆沅禾夹第五块炙羊肉。
小姑娘不明所以,以为是祁屿嫌弃她吃多了,不好意思地咬住唇瓣。
“还有留着肚子吃面。”
祁屿瞧小姑娘这个表情,知道人误会了,低声笑了笑。
“吃面?”
陆沅禾更加糊涂了,瞧着碗里垒得如同小山坡似的菜肴,感觉隐隐有了七八分饱。
“有这么多菜了,为何还要吃面?是不是太浪费了?”
“不浪费,规矩是如此。”祁屿说。
规矩?
陆沅禾是越听越迷糊,只瞧望舒从宁斋之外走进来,木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汤汁金黄,裹满了每一根面条,瞧着美味。
“趁热吃,长寿面。”
她听到祁屿这样说,心底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