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短暂的一阵沉默,阒然无声。
祁屿睫翼低垂,望着从茶盏中不断冒出来的汩汩热气,慢条斯理说:“那孩子叫沅禾,父亲沅清明,是我清羽卫中卫,
为保护我身中刺客数刀,临死前,将孩子托付到我的手里。”
“祁屿。”
祁悯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这话你哄你祖母和母亲可以,
哄我,是不是有些懈怠了?”
“本来也没打算要哄您。”祁屿面上笑容未变。
祁悯现在看着祁屿,总能想起这人小时候的模样,他记得,祁屿小的时候,他手把手教他写字。
也记得如何将书本中那些晦涩难懂的词句一一解释给孩子听。
可如今对上眼前这张似笑非笑的面庞,祁悯竟然看不出这人身上有哪一点同他相似。
可分明,祁屿是被他抚养长大的。
“我同你说过了,不要招惹麻烦事,不要沾染麻烦人。”祁悯淡声说。
祁屿回之:“您放心,该做好的我都会做好,不会让事情麻烦。”
祁悯并不是啰嗦之人,更不是胆小如鼠之辈。
再者,他也并不认为一个小小的世家女能引起什么大风大浪。
他不讨厌陆家人。
相反,还觉得陆家人在朝堂上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
若非是陆文犯蠢,兴许他有朝一日得到那个位置,还想同他结交一番。
可惜……
“你知道自已该怎么做就好,总之,不要给我惹麻烦。”
祁悯知道对方不是孩子了,祁屿的行为处事向来是滴水不漏。
今日他此番前来,不过也就是做个戏给老夫人看。
“赵家那个小的,你让人小心送回去。”祁悯道。
祁屿嗯了声,“放心。”
“至于你在娇客苑养的那丫头。”
祁悯眸底微动,“接到王府来吧。”
祁屿眉心忽然蹙在一起,“为何?”
祁悯看着对方,“那丫头十一岁了,再过两年,就该懂人事了,
你懂得如何养一个姑娘吗?”
这话倒的确是将祁屿问倒了。
他连孩子都没养过,而陆沅禾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再者,你将她养在别苑里,名声不好听。”
祁悯垂下眼皮子,“听说你将她收为学生了。”
“是。”
那是祁屿当着众人的面放出的话。
“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也。”
祁悯抬眉,“学识你能教,为人处事这方面,你母亲要比你更……”
正常两个字并未说出口,祁悯又改变说法:“她终究是女子,
女子和女子之间,总归是比你和那丫头有话可说的。”
祁屿并未表态,“我先问过她的意思。”
“这件事不要再推脱了。”
祁悯的态度是不容人拒绝,按住他的肩膀,掷地有声:“你救下她,
给她一个新的身份,这些我都退让了,
我希望你也能够明白,什么样的决策是理智的。”
金乌候在马车外,也将两人间的对话都听明白了。
祁悯不要陆沅禾的性命,但祁屿得给他这个脸面。
若是祁屿连这个脸面都不肯给他。
只怕祁悯就要陆沅禾的性命了。
“……”
“……”
日光透过窗隙,照在了床榻上,陆沅禾被晒得迷迷糊糊的,睡过午觉起身,才觉得昨日里淋得那场雨所带来的不适有所消退。
“世子呢?”
陆沅禾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二喜问祁屿的行踪。
“世子一刻钟前才回来,嘱咐过,若是您醒了,直接去书房去找他就行了。”二喜回答。
“一刻钟前才回来?”
陆沅禾不明所以,“世子又入宫了吗?”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姑娘何不自已问问世子?”二喜微笑道。
陆沅禾点头,更衣过后才动身去了书房。
叩门三声,祁屿的声音从里头缓缓传出来。
“进来吧。”
陆沅禾推开门,见墨色楠木桌案上摆着几样糕点,还冒着热气。
祁屿一袭素衫,端坐在花窗下,日光透过雕刻精致的花窗间隙,洒在男子的面庞,睫翼落下一片阴影,恍若是撩拨人心的小扇子。
“世子,您方才出去了?”
陆沅禾果真一见到祁屿就问了出来。
祁屿嗯了声,“方才德安王找过我,我顺便去山脚下买了些糕点上来,给你尝尝。”
“德安王?”
听到这个名讳,陆沅禾的表情愣了愣。
那不是祁屿的父亲吗?
为何会突然找他?
难道是因为不早间的事?
“德安王为什么找您?”
陆沅禾也不知道自已这样算不算多嘴,但瞧着祁屿面上所流露出来的神色,又隐隐感知到自已和这件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