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禾愣了下,回首只瞧祁屿面庞绷紧,冷视路臣,落落穆穆。
“干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怪吓人的。”路臣哼了哼,自觉收回张开的双臂。
“知道自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好。”
祁屿松开人的手,径直往前走。
陆沅禾随即跟上,看向路臣,小声唤:“路臣哥哥。”
“诶。”
路臣朝她眨了下眼,“几个月不见,阿禾又变美了。”
“胡说。”
陆沅禾没好气道:“上次在官家寿辰上,咱们还见着了。”
“噢——”
路臣恍然,“是哥哥记性不好,不过上回,阿禾可没有跟哥哥打招呼,
哥哥这才没有印象。”
陆沅禾知道这人又是在玩笑,极轻的声音哼了哼:“你是有印象也会说没印象的。”
“这么了解哥哥?”
路臣抱着手,啧了两声:“早知道当时官家赐婚,我就该顶上去,
阿禾不嫁给阿衍,嫁给哥哥怎么样?”
祁屿就走在两人前不过一步之差,自然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身侧传来季遥故意压低的揶揄笑声。
“清聿哥哥,你说路公子是不是对阿禾有意思啊,见面就逗她。”
“……”
祁屿没说话,淡淡地瞥了眼季遥,后者愣了下,自觉闭上嘴,不敢说话。
“我才不嫁给你。”
身后是陆沅禾毫不遮掩的嫌弃。
路臣的脚步倒是越发蹦跶,“为什么不嫁给我啊?哥哥长得不俊吗?”
“……”
陆沅禾先前就觉得路臣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眼下这体会越发深刻。
“阿禾,你是不是脸红了?”
“路臣,作为今日的主家,不站在前头领路,反而缩在后头,
这就是路家的规矩?”祁屿的声音冷若冰霜,叫人不寒而栗。
路臣缩了缩脖子,随即同陆沅禾咬耳朵,“等会儿来找你玩儿。”
陆沅禾没搭理人,径直跟着祁屿往前走。
“什么人跟你说话,你都接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你学过的诗句,都还给我了?”
祁屿语气不冷不淡,但多年相处,陆沅禾还是听出其中难掩的不快。
“路臣哥哥不坏的。”
陆沅禾轻声辩解:“交友者,识人不可不真,疑心不可不去,小嫌不可不略。
世子,路臣哥哥是您的朋友,您对他应该要更放心些。”
“……”
季遥听着两人一来一回,心头品出了一些不对味。
分明都是和和气气说话,她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些火药味。
这两个人平日里感情好得很,怎么如今感觉像是吵架了。
难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季遥心底暗暗揣测,跟随着祁屿上船,就瞧见船头摆放着几张黄花梨木雕蟒椅,最中间的位置空着,有年轻男子坐在最边上,十指交迭,静静地盯着前方河面。
“阿衍,叫人。”路臣懒洋洋将人带到了赵衍面前。
赵衍回过头,朝祁屿微微颔首,目光径直略过季遥,落在陆沅禾的脸上,“沅禾。”
祁屿扫过赵衍的面庞,见他注意力都在陆沅禾身上,面上不喜不怒。
“九皇子。”
陆沅禾福身行礼后,季遥才回过神,紧跟着行礼。
传言中,皇帝这几个儿子,赵衍最为不堪重负,懒散成性,季遥原以为这人身上毫无优点,倒是不曾想生得这般俊俏。
一双漆黑瞳仁虽是古井无波,眼尾上挑,自带了几分情意,唇红齿白,剑眉英挺,傅粉何郎。
季遥默默咽了口唾沫,原先只觉得祁屿生得好看,如今竟然还有个能与之匹敌的。
“……”
只可惜,赵衍的目光只落在陆沅禾一人身上。
“沅禾,坐。”
赵衍仍是犹如当年一般,惜字如金。
陆沅禾点头,看了眼祁屿,对方倒是没有动作。
“世子,不坐吗?”
陆沅禾询问出声,祁屿这才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她,“坐吧。”
几人落座,路臣本来非要挨着陆沅禾坐,被金乌拦了下来,可位置只有这么多,陆沅禾自然而然就同赵衍坐在了一起。
晴山滴翠水挼蓝。聚散渔舟两复三。横埭北,断桥南。侧起船篷便作帆。
渡口青烟藏叠嶂。岸旁红蓼翻轻浪。鸂鶒沈浮双漾漾。闻鸣桨。高飞拍拍穿林莽。
风和日朗,陆沅禾心道的确是个行船的好日子。
船只驶动,她隐约能感受到身下水波的流动。
“清聿哥哥,尝尝这个吧。”
季遥知道祁屿爱洁,用帕子将糕点包着,才递过去,“我方才尝了,
不会太甜,应该合你的口味的。”
“……”
祁屿并未接过来,只是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瞧河水泛起涟漪。
陆沅禾自然也瞧见季遥讨好的模样,装作没瞧见,垂下脑袋,摩挲着袖子。
“清聿哥哥,你喜欢游船吗?”
季遥倒是锲而不舍,见人不要糕点,自觉放了下来,提起旁的话题。
“还行。”
这次祁屿倒是回答了,给季遥更大的鼓舞一般,接着开启话题:“小时候,爹娘常带我一起去湖上泛舟,
当时因为我贪玩,不小心掉进了水里,爹娘吓坏了,将我捞上来之后,
还逼着我学会了游泳,清聿哥哥会水吗?”
季遥显然是很懂得聊天的。
陆沅禾听她先以自已发生过的趣事为引子,而后又将问题归到祁屿的头上,让他既有参与感,也能同她更能聊得起来。
“会水。”
祁屿望着前方,淡声回答,只是不如陆沅禾所料,他像是没有聊下去的兴致。
“那清聿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季遥像是好奇,“京城里的人先前都在传,你会和阿妩姐姐在一起,
可后来,阿妩姐姐父亲和老王爷相继离世,
阿妩姐姐需得守孝,大家伙都说,清聿哥哥你这么久都不成婚,
是因为在等阿妩姐姐。”
赵家同季家都是祁家的亲戚,季遥自然是认识赵妩的,幼时还常同人闲聊说笑。
当时,季家人都以为,赵妩会同祁屿成亲。
故而,季家先前都没有将心思打到祁屿的身上。
直到太原王父子相继离世,赵妩需得守孝很长时日,季遥又及笄了,季家才动了歪心思。
原先以为老夫人不会同意这件事,毕竟季家门楣不大,可没想到同老夫人一说,老夫人就点了头。
季家这才确定了季遥有希望搭上祁屿。
这泼天的富贵权势,都寄希望于季遥了。
“……”
季遥方才这样一说,也不过是试探,只是见祁屿半晌没有回答,倒是有些紧张了。
祁屿若是心里还有赵妩。
这可是件麻烦事了。
毕竟季遥这些年都看在眼里,赵妩的确是比她优秀太多了。
祁屿若是铁了心要等赵妩,季遥才真是苦恼了。
同赵妩相争,她可没有信心。
“赵妩?”
祁屿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并未抬起眼皮子,只是语调闲散:“同她比,你可是要可爱多了。”
季遥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光亮。
一旁的陆沅禾却是表情僵持住。
两人分外默契,都没有注意到祁屿眼底的嘲讽。
“沅禾。”
赵衍启声,侧脸瞥了眼陆沅禾,“当日在大殿上,牵连了你,对不起。”
陆沅禾没想到人真的会跟自已道歉,忙说:“九皇子不必道歉,
本来也不是您的错。”
“我知道。”
赵衍接话也是相当之快,语气平淡:“是路臣让我跟你道歉的。”
“……”
陆沅禾嘴角抽动了两下。
“这个,吃。”
面前的小几忽然被推过来一个瓷碗,有盖子盖着。
陆沅禾好奇地揭开,里头盛满了牛乳羹,热气腾腾,芳香四溢。
“好像只有我这里有。”
她回头,看向旁人的小几,都没有这道牛乳羹。
“好吃。”赵衍言简意赅。
“……”
陆沅禾试探性地看着他,“这也是道歉用的。”
“不。”
赵衍重复:“好吃,想给你吃。”
陆沅禾茫然地点了点头。
船身却骤然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