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半年,楚源在丰城自立为王。
凌源离校场近,楚纤歌带着楚霁云还住在茅屋里,有一回楚霁云发烧,楚纤歌为照顾他失了埋伏敌人的最佳时机,回来时腰上挨了一刀。
但也帮楚源奠定了大局。
楚源和妻子在丰城犒赏三军,楚纤歌带着楚霁云一起去,伤口在路上裂开,还没进城就晕了过去。
楚霁云死活不听劝,非要在里头看着军医给姐姐处理伤口。纤细雪白的腰身糊满了血,伤口足有一个手掌那么长,止疼药撒上去的时候,她在昏迷中还疼得发抖。
楚霁云站在床边流眼泪,后来拉着军医的袖子问,“我、我能替姐姐受这疼吗?”
“小公子说什么胡话,生老病死无人能替。您放心,这点伤对小姐来说不算什么,好好养半个月就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那么长的口子要留疤的···
军医瞧他吓得脸都白了,只能又安慰道,“楚将军还在丰城等着小公子呢,让小姐的近卫送您去吧,去了好好玩一玩,别想这个了。”
但楚霁云异常坚定,死死拉着军医的药箱,“您、能教我包扎伤口换药吗?”
“这···”
“他们庆贺关我什么事,姐姐病了,我陪着她,我得照顾她。”
像她往日照顾我那样。
之后很多人都对楚霁云有了改观,他不再闷房里练字,而是跟着军医学疗伤治病,楚纤歌在前头打仗,他背着药箱在后头紧张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楚纤歌不小心磕破点皮,他都要一日三次地检查换药。
“阿云,你···留着这点功夫以后伺候你媳妇儿吧,擦破点皮用得着浪费药材么。”楚纤歌哭笑不得。
楚霁云神色微凛,手里的动作半点不含糊,“姐姐比什么都重要。而且我也不娶媳妇儿,我一辈子跟着姐姐。”
“你这小子!”楚纤歌嘴上嫌弃,心里暖得紧,“你不娶媳妇儿,我还要找贤婿呢。”
楚霁云动作一僵,整个人如被雷击。等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想追问一句,楚纤歌早就拿了剑去校场了。
姐姐要嫁人····姐姐以后要给别人当媳妇的。
往后他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自己跟中了毒似的,呼吸困难,思维凝固,甚至想拿刀子杀人。
再后来他给楚纤歌换药、包扎伤口,时常不小心碰到她细腻的皮肤,便觉得浑身发烫,从指尖一路窜到心里,如万千虫蚁爬过。
那时正值春夏,他常常难受得睡不着觉,即便迷迷糊糊睡着也是梦到姐姐贴着睡,然后惊醒,出一身的汗。
他觉得自己是个怪人,好长时间不敢靠近楚纤歌,可越是这样,那感觉越强烈。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夜里都要做梦。
为此他用刀子划过自己胳膊,“你这个畜生!她是你的姐姐,她对你那么好,你不该这样,你不能这样!”
······
没过多久,楚家军在中原一方独大,又得百姓拥护,人人见着楚霁云都说,小公子要变太子爷了。
楚霁云没什么感觉,但母亲突然亲近自己了。
又是帮他找人做衣裳,又问询他功课学得如何,晚上还会主动留自己用饭,可没有一样是他爱吃的。
母亲说从前忙着在外,以后会好好疼他补偿他。他说想跟长姐出去,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晚上又没睡着。
然而楚霁云宁愿自己那晚没出过房门,那样就不会好奇跟着母亲去后山,不会听到她和林叔的对话。
母亲靠在林叔肩膀上哭,林叔想躲,却被母亲抱住了腰。
“你为什么当时没阻止楚源?你明知道他喝醉进了我的房间,你明知道···我对你有意。”
“都过去了,他对你那么好,阿云也长大了,你还没放下么?”
相比母亲的遗憾,林叔看起来释然很多。
“我和他成婚,赌的是你会舍不得我···可你怎么那么窝囊!”
“我···”林叔哽咽了,终究还是抬手回抱着母亲。
“我在你心里竟不如楚源这个兄弟···我与他成婚是个错,我愿赌服输,不和他同房是我对你最后的念想。”
“他借酒发疯,还让我怀了孩子···你、你们毁了我一辈子!”
楚霁云靠着树干,过了好久才重新恢复呼吸,紧接着,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他不必难过的,可为什么心脏这么不舒服。
回去之后,楚霁云大病一场,任凭母亲怎么哄都不好,反而是楚纤歌从千里之外赶回来守了一夜,他就好了。
“阿姐,为什么母亲不喜欢我···”
他抱着楚纤歌胳膊一直问这个问题,一直问,一直问,像疯魔了似的。
楚纤歌能怎么说?
她摸着弟弟的头发,哄小狗似的,“因为我啊,她是我继母,要对你太好,别人难免说她薄待我,所以只能狠心冷落自己亲生的。”
“这样,别人才不会笑话咱们家。”
楚霁云钻进她怀里哭了好久,那时他就认定,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只有姐姐会在意他的感受。
他只有楚纤歌。
楚霁云十五岁零两个月的时候,楚源建立大宁王朝,登基为帝,封楚纤歌为长公主,楚霁云为新朝太子。
“殿下快些,吉时要到了。”
楚霁云不喜欢这些太监宫女,不让他们碰,拧眉问,“阿姐也去吗?”
“长公主也去的!”
“阿姐的衣服也和我一样吗?”他指着腰间华贵精致的玉带,“阿姐喜欢凤凰花,这上头是什么,我不要带。”
“哎呦,我的爷爷诶!”太监围着他跪了一地,不停地磕头,“这、这不能解。”
眼看要误了时辰,一个长相清秀,眼神干净的太监跪过来大胆摁住了楚霁云的手,镇定自若道,“太子殿下,长公主已经去了,她要是见着您如此丰神俊朗,一定非常开心。”
在一众惊慌失态,只知磕头恳求的宫人里,这太监的话说到了楚霁云心坎里。
果然他停下动作,眼里跳动着期待的光,“对,长姐一向准时,快走。”
楚霁云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吉祥。”
“你到我身边儿来。”
“是。”
······
楚霁云这太子当得很憋屈,他不能随时去找楚纤歌,也不能抱着药箱跟她去打仗,窝在金丝笼一样的宫殿里读书习文。
母亲时常来看他,每次来都穿不一样的衣服,戴不一样的首饰。
“阿云,母后这件衣服可好看?”
楚霁云搁笔,本打算敷衍两句,一瞧上头绣着烂漫的凤凰花,心下一动,“好看。”
皇后笑意更浓了,紧接着又听他道,“父皇受伤病重,母后不该穿得素一些吗?”
皇后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才吞吞吐吐道,“咳咳,母后试试而已。皇上着人给你姐姐说亲,一旦定了人家,母后亲自上门去说,自然要选一件好看的衣裳。”
“什么!”
楚霁云猛地站起身,宽袖拂掉了案几上的宣纸,袖口也沾了墨汁,他失魂地追问,“什么说亲?我怎么不知道。”
皇后看自己儿子对楚纤歌这么在意,心里吃味,脸上表情也不自然,“瞧瞧,一提她,你急得跟什么似的。松手,别弄皱本宫的新衣裳。”
楚霁云赶紧松开手,眼里带着哀求,“皇姐不是说以天下为重,不考虑早早选驸马的吗?”
“皇上这次伤的厉害,恐怕是···所以着急给她定门好亲事,她年纪也不小了···”
“诶,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去!”
“吉祥,快带人跟着太子!这节骨眼儿可别让他有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