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不行的消息隔天就在公主府传开了,经过一上午酝酿,更成了绘声绘色,让人欲罢不能的一道消息。
加上赵嬷嬷一大早就在厨房说方荨身子虚,得仔细炖些补品,出门又撞上累掉半条命的宋停,上气不接下气求管家给公主多买点冰水降火。
于是流言一溜烟儿传到了外头,没过几日,京城人人皆知驸马不行。
楚霁云听到的时候,硬生生折断了手里的朱笔,“她让他留宿寻欢阁了?”
吉祥烟墩帽边缘浸满汗渍,小心翼翼道,“没留,没留,就待了一小会儿功夫。”
下一秒,楚霁云一把将面前的折子推下去,指甲在御案上重重划下几道印子,“知道了,下去吧。”
他像泄了气的球般吐出几个字,吉祥招呼殿内伺候的奴才往出退,结果还没踏出养心殿,楚霁云眸色一厉,骤然抬脚踹翻御案,爆喝一声,“都下去!”
几个胆小的太监出了养心殿就尿了裤子,又被吉祥训了一顿。
皇帝一整日没出养心殿,只有大太监吉祥守在门前,也只有吉祥听见里头压抑着的低泣和轻喘,写尽这个少年皇帝狠戾下不为人知的一面孤独。
不能说,不能听,这是惊世骇俗的东西,一听,一说,整个大宁乃至天下都要乱了。
与此同时,乾宁宫里难得传出太后爽朗的笑声。
“好好好。这么多年,公主府传回来的消息就这个最让哀家开心。”太后瞧着内务府新送来的凤簪,越看越是喜欢。
如意帮她插在鬓边,满眼惊艳,“太后娘娘这一笑,奴才才知何为万物失色。这凤簪再好,也有不及您的笑容。”
太后斜睨他一眼,知道是恭维,可她吃这一套,染着丹蔻的指甲在如意额头轻轻一点,“油嘴滑舌的东西。”
“奴才嘴笨,只会说实话。”
太后抿唇又笑。
“传哀家的话,让男侍好好伺候长公主,既然驸马爷有心无力,就别空占着名分。长公主可是先帝爷的心头肉,早日留下后嗣,哀家百年之后也好跟先帝交代。”
如意点头哈腰,亦是笑得合不拢嘴,“太后慈母之心,奴才听了都感动。”
她小心拔下凤簪放回盒子,再抬眸时已不见那份得意,“她一心护着南诏,养出的却是狼子野心,连鞑子都敢勾结。”
如意见她神色顿敛,慌忙提起心神,“如此惯着驸马,恐生祸端。太后娘娘可有良策?”
“祸端?哀家就怕没有祸端。南诏一乱,她那身子恐难强行远征,到时只能分权出来让别人去打。”
“可照这几次的情形,长公主总有法子平息事端,也闹不起来。”
太后把玩着案上的琉璃盏,五彩斑斓的光倒映出她眼中精芒,“那就从方荨身上下工夫,他不是心气高么,从楚纤歌掌心跌落尘埃,受得了吗?”
如意三角眼一弯,腰身躬得非常低,“太后娘娘英明。”
······
日暮西山,阿四抱着两份草药气冲冲回西院,往方荨眼前一丢,打乱了他正研究的两个方子。
方荨也乏了,捏了捏眉心,“厨房那位桃子姑娘又把给你留的菜让别人吃了?”
阿四一看方荨病美人模样,双颊更气得像塞了俩肉丸子,“您还在这拿我寻开心呢!外头都说您那什么了···”
他眼睛绕过桌案盯着方荨腹部,一副欲言又止,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方荨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还以为那天发作吓着赵嬷嬷,她到处说自己病得厉害吧。
于是也没当回事,“这有什么,公主府死个耗子都能传好几天,何必这么生气。”
“这···和那些琐事能一样吗!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方荨皱了皱眉,“你咒我?”
阿四真急眼了,“那···怎么这几天都不去找公主?难不成真要在西院活到老。”
“再过两日吧。我把方子弄出来再说。”
说完,他又从架子上找出几本医术,楚纤歌体内的毒得快些想法子控制,否则当真要拖垮身子了。
“别看了!”阿四将他拽过来,浓郁的夕阳打在他消瘦苍白的脸颊上,眼下的乌青越发显得憔悴。
“等你研制出什么方子来,长公主屋子里的男侍都生出孩子了!”阿四急得口不择言,听的方荨神色一僵。
“这几日公主天天听戏,那个叫静檀的小太监不但得了公主赏赐,昨儿个还陪公主用了晚膳!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有个会舞剑的男侍在寻欢阁外求见,扬言说要挑战公主的横波剑法。”
“那模样,走一步扭三扭,什么挑战剑法,分明就是勾引公主去了!”
方荨眼神闪烁,又翻了几页书,也不知眼睛该放到哪行字上才对,只觉眼前都是她和静檀挨那么近说话的样子。
一想就停不下来,一想就有种被夺走所有的恐惧和恨意。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甚至一味躲避只是害怕看见她清醒冷漠的样子,害怕听她又说那些让自己没有立足之地的话。
“不许胡说!”他轻斥一句,却一点底气都没有,“她是统率三军的长公主,谁敢勾引,谁又能勾引得了。”
“你没勾引过怎么知道不行啊?我说驸马,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那天公主都松口了,你复宠在望,怎么想都不应该再被赶出来。”阿四绞尽脑汁都没想通是怎么回事,于是更加深信就是方荨不行。
但他得给方荨面子,绝不能认命!
“咱都输成这样,不能再看书了。这样,我给你找新做的衣裳,你也去找公主,那几个男侍虽长得清俊,但娘们唧唧的,公主指定还是喜欢你这样。”
阿四自顾自把案上的书抱走,拉起方荨就去换衣服。
“你才是堂堂正正的驸马爷,和公主白纸黑字写着白头到老。一次失败没什么大不了,多练习就好了!重要的是态度!”
也不管方荨愿不愿意,阿四推着他就往寻欢阁去。
方荨还没进门就听到男侍柔软娇媚的讨好声,“奴才没上过战场,在您面前都是花架势,您就让让奴才呗。”
方荨眼睫一颤,袖袍下双手紧握成拳。
楚纤歌出了汗,外衫扔在石凳上,忽然蹙眉看了眼月牙门外,然后将自己的剑丢给侍卫,朝对面的男子走过去。
男侍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苏郁,个子不高,但眉眼是江南独有的水灵,盈盈一抬眼,便如春水化开,百草初生。
有一点点像方荨。
楚纤歌在苏郁忐忑惊喜的神情里,将他转了个身,掌心落在他手腕上,稍稍一用力,带他挥了个剑招。
“公主···”苏郁心跳如鹿,清苦的药味霸道包裹着自己,他看着手腕上还缠着绷带的手,仿佛她掌心那点温热能烫坏自己。
又惊又怕,缩起了肩膀。
不用侍卫阻拦,方荨站在门外看见这一幕,脚就像被粘在土里,抬不起来。
楚纤歌慢慢教苏郁舞剑,两人紧贴着,一起折腰,一起低头,她微微侧着脑袋,像是突然看了方荨一眼。
那眼神是随意的,轻浮的,不屑的···
“苏···郁是吗?”楚纤歌低唤了一声,怀里的人猛然一颤,红着耳根点了点头。
她勾起一丝坏笑,凤目淌过的全是温柔,方荨隔着那么远都能感觉到。
“专心点。用剑如用心,剑随心转,招随心变,你再三心二意的话,赢不了本公主,今夜就罚你···”她鼻腔哼出一声撩人心火的轻笑,有意无意撇了方荨一眼,“罚你不许回厢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