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歌将他眼里的悲痛欲绝和不甘心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她浑身不自在,看得心口发酸。
但是下一秒,她唇角又勾起嘲弄,这段时间方荨看到最多的不是冷漠就是嘲弄。这种肆意又不在乎的样子最让他难受。
“是,你唱得不错,本公主喜欢。”她耸耸肩,浪荡得像个骗了小姑娘感情的混账,“这和本公主跟他们玩儿有什么关系?”
“你!”方荨眉心紧蹙,桃花眼低垂,好像一院子的春意都随之暗淡了。
楚纤歌依然无动于衷,细汗顺着鬓角滑下来,凤目一起一落,就有叫人无法怪罪的风流,“你不会以为做点什么就能让本公主从此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吧?”
“哈哈。”她轻蔑一笑,看了眼身边风格迥异的八个男侍,“寻欢阁从没像如今这样日日热闹,美人这么多,个个都会讨本公主欢心,怎么舍得冷落。你该不会以为本公主不要你了,就整日愁苦,孤孤单单过日子吧?”
“从前···”
“你也知道是从前。”她笑容微敛,截断他话头,“就不必再提。不管你以后做什么,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即便世上有妙法,时间能倒流,本公主情愿死在毒丛里,也不想再遇见你。”
新叶如死亡般簌簌从她身后落下,可她眼里的决然厌恶比死亡更令人窒息,楚纤歌有点喘不上气,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才克制住想再看他的冲动。
方荨像被人抽走全身经脉,活生生等死的滋味不过如此。
如果知道重生一次,等待他的是比前生更绝望的失去,他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仿佛还嫌不够,她背转过身,将方才蒙眼的丝帕揉成一团,“你的喜欢值几个钱,本公主不稀罕。以前的事就当我脑子进水,困你三年,本公主给你赔不是,你且宽心,和离的折子都写好了,等忙完鞑子觐见的事,就呈上去。”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不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从前···方荨,我给过你的,是你自己不要。
方荨浑身冰凉,几乎快把牙根咬断了,口腔涌入一丝血腥味,提醒他不是做梦,却比做噩梦还更要命。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侍卫屏息凝神,男侍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有不怕死的两株海棠,还敢迎着风招摇。
楚纤歌等了半晌,身后依旧没动静,她熬不住了,刚要挥手赶人,绑着钢针的右手就被方荨突然握紧,后腰也被小臂圈住。
她目光微沉,还没开口,方荨冷峻的模样已至眼前,“那公主也听好了,我不需要你赔不是,也不会同意和离,哪怕你领兵踏平南诏都无所谓,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
重生后,方荨第一次冷着脸说狠话,生怕她不信,左手一挥,七八根银针眨眼落在男侍身前,乍起一片惶恐惊呼。
那些人都是混迹温柔乡的,有几个见过这凛然杀意,当即俯首求饶,“驸马饶命!”
楚纤歌准备凝内力,忽觉腰间一麻,就提不上气来。方荨一回生二回熟,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在她震惊愤怒的神色里,冲那些男侍喝道,“滚远点!别以为有公主护着就万事大吉,再敢踏进寻欢阁半步,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是,奴才不敢。”
楚纤歌看着他们逃命似的跑,顿觉自己非常没面子,话本子里的负心汉这个时候一定是要护着新欢,才能让旧爱绝望。
眼下身体是动不了,嘴还能说话,她牟足了劲儿,“回来!他敢动你们试试,这是本公主的地盘!”
最后一个跑出月牙门的男侍颤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满脸写着,公主你自身难保啊!
方荨一脚踢开内室的门,女婢吓得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手劲儿重,勒得楚纤歌肩膀和膝弯都痛,路过女婢时,脸涨得通红,“出去!”
“是!”
两人贴心地把房门关好,彼此对视一眼,脸上的故事意味浓重得让楚纤歌想砸墙。
这种暴力强制行为,她以前对着方荨脑补过无数次,甚至步骤都想好了,结果他一蹙眉她就认怂。
现在可好,毫无征兆被反杀,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方荨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到底有些不敢直视她怒气冲冲的样子,略一思忖,柔声道,“只是扎着麻穴,但时间长了也不好。我现在取了针,你···不准打我。”
他边说边摸了摸昨日才消下去的唇角,心有戚戚。
楚纤歌抿起一个国泰明安的笑容,“好。”
方荨便把手伸到她腰侧,因为脸对着脸,呼吸洒在彼此脸上,他眼睫颤地厉害,目光更不知往哪里放,尤其属于她的体温正一点点贴近,跟她人一样,充满侵略感,他就更没法思考。
楚纤歌心里比他更紧张,毕竟是喜欢了那么久的男人,当初想吃想得一宿一宿睡不着,现在这样无异于是在假和尚面前炖肉汤。
方荨侧首,将脸抵在她肩膀上,脖颈就送到了楚纤歌嘴边。
她吞咽了两下口水,腰间银针一拔,浑身知觉瞬间恢复,于是长眉一挑,捏紧的拳头就往方荨脸上挥。
方荨只露出半张精致的轮廓,唇角的括弧很诱人,拳风惊动了鬓发,却骤然停下,那笑容才显露一点狡黠。
楚纤歌眼睁睁看着拳头动不了,瞪着眼睛,“方!荨!”
比起她的气急败坏,方荨十分从容,伸手握住她拳头,明目张胆隔着手指吻了一下,“没这么快恢复,起码要等半盏茶功夫,我早说过,我比那些太医本事都大。”
楚纤歌愣愣盯着他那根手指,突然门外传来宋停疾呼,“启禀公主,静檀房间发现苏郁尸体。”
方荨眸光一闪,这才站直身子,帮着楚纤歌把胳膊放好,然而两人之间奇怪的感觉并没消失。
她想起上午方荨那身装扮,神色微暗,“是你?”
“我只是打晕他,拿走装扮,没杀人。”
楚纤歌目光锁着他,冲门外的宋停道,“接着说。”
宋停便再没疑虑,正色回道,“暗卫看到驸马进过苏郁房间,驸马离开后,苏郁只是昏迷。中午暗卫换岗,发现苏郁已经死了。”
“属下询问了今日轮岗的所有侍卫和暗卫,发现一个叫松林的太监在午膳时离开过。”
宋停说到这时,房门被方荨从里头打开,他愣了一下,就听里头道,“进来说。”
宋停没想到方荨也在,而且屋里一个侍婢都没有,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要不然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百辰和碧玉又蹲在一块儿交头接耳。
方荨默不作声给楚纤歌递了杯茶,还是亲自抬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楚纤歌竟也听之任之。
宋停眨了眨眼,感觉脑子不够用。
楚纤歌被迫让方荨把着手喝口茶,心说等恢复了再与他算账!
“接着说。”
宋停忙整理好思绪,“属下在静檀房间发现,苏郁找东西打翻了粉盒,于是顺着这条线索果然在松林鞋底找到相同的白粉。”
“人已经押下,请公主示下。”
又是太监。
楚纤歌感觉到方荨视线,与他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怀疑。
“带过来,本公主有话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