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匕首刃从程九眼前划过,他压着腰,马儿受力不均撞到栏杆,程九心头一紧,咬牙勒住缰绳,避免人仰马翻。
鞑子笑得狰狞,从外侧挡着程九的马屁股,逼着他没回路,手上不断出招,程九要躲匕首,一次又一次被逼得折腰,再不彻底直起身,太阳穴就会被前头围栏上的木刺扎穿。
程九一阵透心凉。
“去死吧。”鞑子说着生硬的大宁话,两匹马几乎擦住身子,程九握缰绳的胳膊被他用左手死死压住,右边的匕首冲着心口就往下落。
“老子死也拉你当垫背的!”
程九吐出一口满含沙气的唾沫,右手快速用缰绳把鞑子左手和自己绑在一起,脑袋垂到马侧,鞑子想捅死他,就不得不再探身。
木刺这回对准的,成了鞑子的太阳穴。
鞑子瞳孔里倒映出木刺尖锐可怖的边缘,但马儿根本停不下来,他也无法抽手,恼羞成怒落刀。
“程副将!”
“快救救他!”
外头疾呼不断,所有人捏紧拳头,几乎已经预料到脑浆和血迸裂的惨状。
程九心有不甘,拉这么个喽喽去死有失尊严。
赵青,你可不能输啊!
恍惚间,耳边传来如撞击青瓷般的几声“驾”,与生死毫不沾边的一种稳定突然安抚了他的情绪。
余光瞟到一抹青绿色,紧接着压制自己的鞑子发出一声痛呼,程九右臂一痛被强行拉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松了捆绑鞑子的缰绳,如非必要真不想和鞑子一起死。
马背上多出一个人的重量他也顾不上,只目睹围栏的木刺上缠了一圈头发,他自己的。
好险!
他眨了两下眼,才觉浑身发软,再看骑在自己身后的人竟是驸马爷方荨。
鞑子被他近距离用发簪戳了麻穴,马屁股再被簪尖一捅,立刻痛得扬起前蹄,鞑子手臂使不出力,被狠狠甩出去,后腰撞到栏杆上,痛觉刺激了凶性。
他盯着方荨背影,用尽最后力气抛出匕首。
“叮!”
匕首在方荨后心位置被一支羽箭打偏,在青衫上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布料撕裂的声音很轻,但程九紧张得忘了呼吸。
这可是长公主捧在手里的宝,万一有个···
好在不用继续设想,身后鲜活的呼吸给了他最好的回应。
方荨一边被程九带着继续前行,一边利落整理好头发,回头冲楚纤歌所在的方向浅浅一笑。
“驸马,你···没事吧?”程九手心冰凉,快把缰绳扯断了。
方荨脸上的笑还没完全消失,呼出的气带着若有似无的兰香,“你们公主舍不得,我就不会有事。”
程九无言以对,心说好歹刚刚才死里逃生,能稍微照顾一下我的心理感受吗?
“只是她手上有伤···”方荨心揪地难受,强行弯曲手指拉弓射箭,是疼上加疼,他眼神冷得可怖,“他们得留命赔罪!”
楚纤歌百步穿杨的箭法瞬间扭转局势,在猎场掀起一波高潮,百官仿佛和程九一样经历了从死到生,一时难控制激动情绪,更有甚者紧紧拥抱,互相拍背安抚!
没人知道她手心全是冷汗,算不准匕首速度,那支箭无论快慢都会把方荨穿心而过。
目标是自己喜欢过,在意过,此刻为她涉险赛马的方荨,她几乎把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压上了。
多年战场,看淡生死的人,此时握着弓的手居然抖得控制不住。
当年十二岁杀第一个敌人,滚烫的血溅在脸上时都没这么害怕过。
远处马道上的鞑子扶着腰半跪在沙地上,似乎使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有站起来的迹象。楚纤歌脸色苍白,凤目似映出无间地狱,眨眼间再次拉弓上箭,在四周还没消停的欢呼声里,第二支羽箭“嗖”飞了出去。
图鲁蒙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来阻止她,“等等!”
那鞑子伤着腰椎,腿站不直,靠着半折的栏杆艰难呼气,然而新鲜空气还没进入肺腑,一道劲风如寒霜过境而来,他扭头看去,鬓边的发丝飘到眼前挡了冷光,下一秒骨肉撕裂的声音从他身体里传出。
那支箭正中眉心。
发丝从眼前落下,倒映着远处一袭红衣长身玉立的楚纤歌,像从天而降的神祇,惩罚也是赏赐。
“漂亮!”
“活该!”
“长公主威武!”
文武百官心里的不满怨恨随着楚纤歌的箭释放出来,整个猎场都是淋漓尽致的痛快呐喊。
图鲁蒙脸色灰败,拦下要冲过去的侍卫,“这是大宁!我说过不要放肆,他是自食其果!”
楚霁云和太后看着楚纤歌周身冷冽寒意,心中也有同样的忐忑,她已经很多年没动过杀意了,眼下却为方荨动了手。
楚霁云:既已和离,为什么她眼里心里还总念着方荨,什么时候才是够?
太后:不是已经不喜欢了么,这一箭明明是告诉所有人不许打方荨注意。和离的消息究竟是真还是另有深意?
······
赵青和林慕风闭紧嘴巴,在沙土里疾驰,不远处插着的旗杆已隐约可见。
眼看弯道越来越窄,两人同时压低前身,夹紧马腹。林慕风背上全是汗,他的骑术比不过赵青,全靠炽烈才能紧追不舍,但前头是考验马儿和主人的默契。
可是炽烈把他当保姆怎么办!为了能赢,他一宿拿好吃好喝供着这位娇贵无比的马大爷,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胜过赵青。
他这一出神,就被紧跟在后的金发侍卫给追上了。
这人一上来,林慕风就觉得骑术不差,给他的胁迫感和赵青不相上下,但他不是赵青,不会给自己留面子,所以更具压迫感。
马道骤然从两人并驾的宽度缩短到只能一人通过,炽烈似乎不喜欢矮种马靠近,马头偏了一点,岂料金色侍卫突然加速,矮种马也跟着偏过方向,把林慕风一下挤到最里面。
林慕风心疼炽烈,眼看要被围栏擦伤马身,急忙拉紧缰绳,炽烈无法彻底刹住,只能由着身子继续往前冲,飞奔中“砰”一声刮断了围栏,炽烈受了惊,慌乱中被栏杆绊了一下,带着林慕风就栽了下去。
林慕风哪经历过这些,从马背上飞出去时听到一声疾呼,“抱住头!”
沙土飞扬间林慕风迅速护住头部,翻滚在地,惊出一身冷汗,待看清跟上去的人是方荨,才反应过来是他告诉自己护着头。
一时五味陈杂。
金发侍卫回头冲林慕风讥讽一笑,扬起马鞭,有超越赵青的势头。
赵青听着动静,在金发侍卫跟上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方荨也追了上来,心情立刻沉重许多。
“出手伤人就没必要了。”赵青扫了金发侍卫一眼,一掀袍子露出小腿上削铁如泥的匕首。
金发侍卫紧紧盯着前头的旗杆,像穿云破雾的利箭,无视围栏,马肚子和他的小腿几次三番蹭在两侧,感觉快要磨出血痕。
但他必须要超过赵青。
手段要有,实力也要有。
珊瑚要拿,部落的尊严也要拿。
赵青看他不管不顾,也死守着马道不让,但这鞑子不要命地逼它,身下的矮种马也颇为凶残,粗壮的前脚好几次险些绊住赵青马屁的后腿。
赵青的马镫在木栏上蹭起木屑,逼得他想骂人,金发侍卫突然扬起马鞭狠狠抽在赵青的马肚子上,马儿原本已吃不消,这一鞭下来疼得仰头嘶叫,后腿被矮种马一踢,直接侧身倒下,压跨了木栏。
赵青滚到沙土里,吃了一嘴灰尘,骂道,“妈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