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什么!”
她声音哑得厉害,方荨整个人瘫在身上,还拼命抓着她的手,她不敢动。
“你跑回来干什么?”楚纤歌越说声音越颤,听得人心都碎了。
“不让你做什么你偏做,让你做什么你置之不理···”她咬了咬牙,“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肆意妄为。”
“三年来不费一兵一卒,让本公主看你脸色行事,言听计从。你以为你是谁,现在说不离就不离,还管我嫁不嫁别人···你做梦。”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快让她疯了。
方荨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天色将黑,冷风下蒿草如波浪摇摆,他微弱的动静牵动着楚纤歌每一次的呼吸。
“你知道最后悔什么吗?”方荨声音好似平稳一些,“我最后悔冷了你三年,明明能把这一生过得温暖有趣,偏偏···”
“呵。”他自嘲一笑,“你别嫌我烦,今日说了,往后···就再不烦你了。”
“住嘴!”楚纤歌抖落丝帕和剑,腾出右手抚上他后背,“伤药带着吗?我先给你止血。”
也不等回答就往他腰上乱摸,瓶瓶罐罐不少,哪一瓶就不知道了。
方荨缓了缓,“不用止,没关系。”
楚纤歌手抖,身子抖,眸光一片慌乱,声音亦是有气无力,“苦肉计这招没用,你疼死也是白疼···快!哪瓶才是?”
方荨一直没扭头,手也只是隔着衣裳握她,可听她着急又于心不忍,“青绿色那个。”
楚纤歌用牙齿拽开瓶塞,一股脑将药粉洒在伤口周围,“我背你回去,撑着点。”
“我放了虫蚁,阿四会找过来的。你好好休息,那个紫色瓶子的药吃三颗,你流了好多血,腰上的伤···回去赶紧处理。”
方荨反而安慰叮嘱起她来,“太医的药不管用,让阿四配,他知道用什么。”
楚纤歌很少因为无能为力而失控,眼下却被他逐渐发凉的体温和若有似无的呼吸折磨得想杀人,又害怕吓着他,只能强忍。
她把方荨袖袋里的药全丢出来,一眼看到紫色那瓶,“过来,张嘴。”
方荨僵着不动,似乎猜到她要动手扭脖子,断然道,“别动我!”
楚纤歌无奈,急得要命,缓下口吻,竟带着些哀求,“方荨,你先吃药好不好?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好歹是个公主,不能总是你说怎样就怎样,来,先听我的,你吃···”
“我吃这个没用。”
“那···红色那瓶?”
“毒药。”
“蓝色?”
“杀虫的。”
“青色,青色那个我够不到,你···”楚纤歌指头都快抽筋了,差一点就够着了,整个人却突然如被惊雷击中,惊愕之下惶恐难挡。
因为那只使劲抓着她的手···松了。
压在身上的重力好像变轻了,可她才觉前胸后背针扎似的刺痛,慢慢伸手压在方荨背上,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缓解自己胸口的不适,可一碰他身子,就像被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绞心的痛传遍全身。
犹如潮水般无止境翻涌,比她上元节孤身躺在马车里等死还要难受。
“方荨···”她喃喃又唤,像成婚第二日爬到他耳边那般和风细雨的声音,“方荨,我、我难受,你起来帮我瞧瞧。”
什么时候脸颊已全是一层层风干的泪痕,她躺在地上,轻搂着方荨,全身像被千万根刺不停地扎着,连心都被人用锤子用力往碎捣。
“方荨,本公主好疼啊。”
·······
阿四带着宋停过来的时候,无论怎么叫喊楚纤歌都没有反应。
宋停眼睛赤红,身后跪了一地的侍卫都无可奈何。
阿四摸着方荨还有气,赶紧喂了好几种药丸,准备把人扶起来,岂料楚纤歌提剑架在他脖子上,神色凄迷,目光却凶狠异常。
“谁都不准动他!”
剑上的血还没完全干透,又湿又冷,阿四差点魂都没了,举起双手,“啊···公主,我是阿四!”
宋停及时压住她小臂,众人这才看见她肋骨处的血洞。
“阿四,公主···”
“哎呀,看到了!帮我从药箱里先拿纱布。”阿四只能先放下方荨,转身给楚纤歌先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好在她没什么过激反应,还算配合。
阿四蹲在旁边,看楚纤歌愣愣抱着方荨不撒手,眉头快拧成麻花了,“宋侍卫,能不能让公主松松手,驸马还没断气,要是再不把箭拔出来···公主真要守寡了。”
宋停现在小心翼翼护着楚纤歌,就是她突然开口要自己的脑袋,他也能立马割下来奉上。
不过没等他开口,楚纤歌听到“没断气”三字,眼睫一眨,猝然盯着阿四,“你说什么?”
阿四这回反应快,立刻躲到宋停背后,只露出个脑袋,不过他终于在楚纤歌眼里看到了流动的神采。
“驸马失血过多,可是再不医治···啊···公主饶命!”
楚纤歌没等他说完,伸手过来,宋停心领神会一闪,阿四就被揪着衣襟拉了过去。
“治不好他,本公主要你的命!”
阿四心说,驸马要真死在大宁,不用您出手,他指定也得跟着下地狱。
后头侍卫这才上前小心把驸马挪到软架上。
楚纤歌恢复神智,冷着脸指着地上的箭头,对宋停道,“拿回去给本公主查!所有可疑人员一个都不准放过!”
“是。公主···”
宋停一抬头,楚纤歌如墙壁轰然倒塌。
楚纤歌昏迷了四个时辰,按太医的话说,体能匮乏到极致,新伤旧患一起发作,偏偏她意志倔强,所以苏醒得快。
同时也意味着绷紧的精神得不到放松,休息效果甚微。
营帐只点了两盏寝灯,楚霁云发着低烧守在床前,屏风外是所有春猎跟来的太医,帐子外头是百官,他们还不知道长公主已经醒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图鲁蒙死在大宁,雪岭必要追究···公主又伤成这样,万一用兵的话,谁去呢?”
“听说驸马伤得比公主还严重,这下南诏也不好交代!这都什么事儿···”
“你瞎操什么心!大宁外有长公主震慑四境,内有陛下励精图治,天塌下来都砸不到你身上。”
后头几个文官交头接耳,神色惶惶不安。
胡侍郎挨着闻御史,琢磨半晌忍不住戳了前头两下,“闻大人听说了没?上午公主给陛下甩了脸色,陛下随后就赏了驸马不少东西,还把太后娘娘的头面也给了公主。”
闻御史此时不想讨论这些,但胡侍郎凑得紧,他只好点了点头,“原本也没特意是说给太后的,陛下愿意给谁就给谁。”
“你想,太后是六宫之主,头面自然是一等一的规格,长公主就算不知道,一看那规制也不该收啊。”
闻御史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胡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胡侍郎见他还是没明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长公主连图鲁蒙都敢杀,想怎样就怎样,这大宁好像她说了算似的。”
闻御史当下目光一紧,四下扫了两眼,才压着声音道,“胡大人慎言!”
“哼。闻大人不信?”胡侍郎退到自己位置上,两手踹进袖子里,“那你等着看。雪岭势必要有一战,到时候就看谁领兵出战。”
“若还是长公主···等她班师回朝,养心殿多半也该让出去了。”
闻御史眉心紧蹙,想反驳又无话可说。
太后是陛下生母,表面不提,可谁都知道她介意长公主拥兵自重,想着法子替陛下收拢兵权···
要他说,长公主也姓楚,有什么好防备的。
不过后娘和嫡长女也许天生就水火不容,这些年长公主越发特立独行,陛下又恩宠地厉害,多次无视规矩礼数,渐渐也让朝中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