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叨扰公主了。”
文贵妃喜出望外,感动之余还情不自禁有些脸红。
楚纤歌也没想到对方居然答应了······
怎么想她俩也没近到这距离吧。算了,怪自己多嘴。
文贵妃第一次进楚纤歌营帐,与女眷的陈设比起来实在算不得细致。一张书案,四把红木椅子,屏风前架着两盆炭火,旁边衣架上挂着大红外衫和马面裙,上头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正拿香料熏着。
屏风后头是床,隐约能看见方荨身影。
文贵妃立刻提起脚,本就没什么动静,这下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楚纤歌从碧玉手里接过热茶,回头递给文贵妃,“里头熏着药,是不是有些呛?”
文贵妃受宠若惊,屈膝行了平礼才敢接茶,“没有。是本宫唐突,惊扰驸马修养,公主莫怪才好。”
“没关系。坐。”
一来一回,楚纤歌手心都是汗,她还是头一次近距离和这种娇滴滴懂规矩的女子相处,说话也不敢太大声。
说实话对方荨都没这么···拘谨过。
楚纤歌随手拿起案上的方子瞎看,眉起目落间总能对上文贵妃笑盈盈的目光,真如水嫩清脆的花儿。她机械性勾起一点假笑回应,然后赶紧用纸挡住脸。
文婷婷性子挺好呀,皇帝怎么舍得凶她?
“公主用的什么香,真好闻。”文贵妃忍不住往前靠了靠,直觉营帐里的味道清甜又提神。
楚纤歌思绪一断,眼睛在方子上瞎转悠,“呃···阿四弄得。你要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一些去你营帐。”
“不敢。本宫只是好奇,每次见公主,身上的香味都是宫里没有的,陛下现在也不怎么爱用宫里的香了。”
楚纤歌突然想起方荨说文贵妃的香里有麝香。
她放下手里的方子,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之前贵妃用的香很···特别,也是司设监配的?”
文贵妃闻言,神色微潋,低头抿了口半凉的茶,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遗憾,“公主说的是‘合欢香’吧?陛下特意赏的,本宫日日都用,今日要见公主,怕你不喜欢所以没戴。”
文贵妃的重点在后半句,楚纤歌却只听到那香是皇帝赏的!
楚霁云在干什么!他不想让文贵妃有身孕还是他也被蒙蔽其中?
“公主?”文贵妃见她凤目一沉,脸色也跟着阴下去,心里有些不安,“是不是伤口不舒服?”
楚纤歌回神,正对上她温柔焦急的关怀,再一想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身孕,顿时心里不是滋味。
不论皇帝知不知情,都是他们楚家的错。
“没有。”她侧首,目光落在一旁的火盆上,“那个香味道太浓了···不适合贵妃温雅的气质。回头本公主与陛下说说,等驸马好些了,给贵妃配些清淡好闻的香用。”
“这···”文贵妃心里像有只小兔子跳跃,既害怕惹皇帝不高兴,又忍不住感动长公主对自己如此上心。
她家世一般,学识一般,未出嫁前就时常被侯门贵女私下嘲笑品味一般,如今虽是尊贵的娘娘,但看不起她的人永远看不起。
但长公主不一样,她的一举一动被京城男女争相效仿,六福楼更因为几道长公主爱吃的菜而一跃成为高端酒楼。
驸马医术那么好,配出来的岂是普通香料。连陛下都没有这份殊荣,她何德何能?
文贵妃虽惶恐,却丝毫没有退让,起身盈盈一拜,喜形于色,“那就先谢过公主了。”
楚纤歌哪敢受她这等大礼,只盼着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别恨得一碗毒药毒死楚霁云就好。
“贵妃不必放心上。”
她想扶一把,奈何护甲勒得弯不下腰,只能冲碧玉使眼色,“还不快扶贵妃娘娘起来。还有,端个火盆过去,娘娘裙摆还湿着。”
“是。”
碧玉哪搬得动架子,又叫来百辰帮忙,帐子里瞬间热起来,楚纤歌也轻松许多。
可是文贵妃的目光依然没离开过楚纤歌,再瞅着碧玉帮自己烘干裙摆,不禁期盼,如果长公主是陛下就好了,如果陛下能有她一半的关怀···自己这一辈子也有个盼头。
越想,便越移不开眼。
于是楚纤歌无论哪个角度假装看东西,余光都能撇到那期期艾艾的目光锁定自己,瞬间头不敢动,脚不敢挪的。
她是不是又被皇帝欺负了?
自己要不要劝两句?
怎么那侍女拿双鞋这么慢!
她舔了两下唇,轻咳一声,正准备问呢,里头突然传来方荨轻若羽毛般的一声,“公主。”
所有人:“!”
“啪!”
楚纤歌手里的东西滑了下去,她几乎连眼睛都忘了眨,脑袋一点点,一点点转过去,屏风映出一只包扎得像熊掌般的手···在动。
他醒了?
楚纤歌第一次撑着扶手竟没站起来,碧玉眼疾手快将她扶稳,“公主,驸马醒了!”
“奴婢去叫阿四和太医过来!”
“他···醒了?”楚纤歌还不敢相信,茫然地看着碧玉,害怕自己出现幻觉,害怕承受不住一场空欢喜。
碧玉被她眼里的犹豫和小心刺痛,“是,驸马在叫您,奴婢扶您过去···”
楚纤歌定了定神,拂开碧玉的手,这时听到了更为清晰有力的一句,“楚纤歌···”
“我在!”
她脚步发软,全靠腰力支持,护甲卡着骨头,动一下都难受,可她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屏风,正对上方荨侧首看过来的眼。
绵软清澈,好像横隔了整个人生那样疲劳而漫长,看得楚纤歌眼眶又开始酸涩,一动不敢动。
方荨不乐意了,等了许久不见她有所动作,只好努力伸起一只‘熊爪’···然后发现连手指都包在里头了。
于是只能隔着厚厚的纱布轻轻碰了下她发红的眼,明明是熏人的草药味,她却呼吸到独属于方荨的兰香。
这个人现在是温热的,沉寂多日的桃花眼有了神采,还伸手···逗她。
方荨没死,他回来了。
楚纤歌刚启唇,眼泪却先吧嗒吧嗒打湿了方荨手背的纱布。
一瞬间烫得方荨灵魂都醒了个彻底。
他双唇苍白干涩,努力勾起一抹笑,“回信寄出去了吗?”
楚纤歌怎么也没想到他鬼门关走一遭一张嘴竟然问这个!可下一秒,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挨着他的手,泪如雨下。
“还、没。”
方荨假意生气,“他是再世潘安,还是当代圣贤···让你这么、咳咳、这么舍不得。”
楚纤歌眼睛湿漉漉,唇角却扬得极高,“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本公主总得再嫁,所以不能急着···”
“楚纤歌!咳咳、咳咳咳。”
方荨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对他而言,失去她的喜欢比死更难受,所以就算开玩笑都不行。
楚纤歌生怕他又像前两日那样昏迷中咳血,伸手一遍遍抚着他胸口顺气,神色紧张极了,“你别急,我说着玩儿的。”
方荨咬着牙,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又生气又害怕,“你要是···还存着这心思、何必让我醒来?”
昏迷中她在耳边说了很多很多他想听,甚至是想都不敢想的话,可惜方荨没有证据,想问又不敢,怕是自己做梦,又怕她只是哄哄自己罢了。
楚纤歌见他认真起来,心头又酸又软,“立刻让宋停去寄,行吗?”
方荨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不是敷衍和玩笑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想到她腰间的血窟窿,心头一紧,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搜寻。
“你的伤···”
他一着急,侧身往她腰上看,不甚撞到楚纤歌正往回收的胳膊,手肘顶到她胸下肋骨位置,护甲一偏压着伤口,楚纤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脱力砸到他怀里。
鼻梁磕到方荨下巴,两个人疼得眼冒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