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知言还在错愕,没想过自已能被如此轻易地放过,白小执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最后看了她一眼便扬长而去。
这之后白小执很快进了王导新电影的剧组,电影拍摄辛苦,王导又要求格外高,为了让演员入戏,恨不得与世隔绝,对白小执而言这样也好,可以沉下心来,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只是就算不想,他和谢耘堂之间的牵绊也不能轻易斩断,转眼之间,又到了月圆之夜。
这一次的月圆之夜有些特别,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按照传统要阖家团圆的日子,谢家当然也不例外。
谢家老宅里在这一天很热闹,亲戚欢聚一堂,谢耘堂坐在沙发上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心里却惦记着剧组里的白小执。
自那个撇清关系的电话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确实也没什么联系的必要。
只是该履行的约定还要履行,两年之期结束之前,他要做好自已该做的事。
他和助理联系过,晚一点会和白小执在剧组碰面,想像着再见面是何种光景,谢耘堂连团圆饭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手机里突然想起微博提示消息,特别关注白小执竟然发了微博。
明星们大多会在节日里发些什么当做粉丝福利,白小执想必也是接到了这样的任务。
点进去看,是一张清爽简单的自拍,照片里的人掌心托着一块月饼,对着屏幕言笑晏晏,配文是:
“中秋快乐!你们月饼吃什么馅儿的?”
一只妖也入乡随俗,学人过起中秋,谢耘堂不以为然,却不知不觉将那张照片看了很多遍。
谢家的中秋晚宴相当丰盛,谢耘堂吃到一半,悄悄潜入厨房,让大厨给他打包了几样点心和甜汤,那个手工月饼里的蛋黄很香,甜汤里的有糯米,香甜可口,他觉得白小执会喜欢。
那天白小执的话虽然让他失望,但冷静下来后他也意识到,自已一个订了婚的人,根本没立场埋怨。
妖怪没有对他动心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他已经没资格回应。
想到这里,他内心一阵怅然,算算日子,离两年之约只剩最后几个月,既然最终是要分道扬镳的,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他还是想给彼此留下一些好的回忆。
托了谢老爷子要早睡的福,晚宴很早就结束。谢耘堂一刻也没有耽搁地开车离开。
离酒店还有30公里的时候他接到廖知言的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耘堂哥哥,你能不能来医院一趟?”
谢耘堂皱起眉头,担心道:
“言言,怎么了?”
女孩立刻哭哭啼啼朝他倾诉起今天的不幸遭遇。
廖知言很不巧地被排到了中秋节值夜班,本来就有点不开心,再加上她因为白小执的事情一直心神不宁,工作便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和病人沟通时不小心说错话,被不好惹的病人家属抓到了把柄,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围住她办公室的大门,要她给个说法。
虽然护士及时叫来保安将她解救出来,但家属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地还要投诉她。可怜廖家小公主原本这段时间就一直情绪紧绷,被对方这样一搞直接崩溃了,只能打电话给未婚夫求救。
“言言,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过去,我让别人过去处理可以吗?”
谢耘堂很是为难,没想到会这么不巧,事情都撞到一起了。
电话对面的人声音顿了顿,很快压抑着哭腔说那就不必了,接着便挂掉了电话。
谢耘堂的眉头拧出褶子,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关节泛白,前面不远就是白小执住的酒店,这时候如果调头回去,他十二点一定赶不回来的。
他准备找人去处理廖知言的事情,可电话再次响起,是母亲打来的,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果然一接通就迎来劈头盖脸的质问:
“你现在在哪儿?”
“我有点事要办,出门一趟。”
“什么事比未婚妻的事情还重要?你知不知道言言刚才电话里哭得多伤心?”
“妈,我知道,但我现在真的赶不回去,我已经准备找人去…”
话还没说完就迎来一顿臭骂:
“谢耘堂,别忘记言言救过你的命!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人家,到底有没有良心?”
谢耘堂无法反驳,他心中何尝没有自责,可是他和白小执有约在先,自已对于他而言又有着不可替代性,心中的天平自然有了偏斜。
电话那头的谢母见他没有动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道:
“谢耘堂我告诉你,这件事爷爷也知道了,要是爷爷被你气出病来,全家都饶不了你。”
谢耘堂终于被打败,爷爷的身体是他最在意的,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罪无可恕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深夜疾驰的车辆突然调转车头,一路朝反方向驶入。
谢耘堂一路高速,驱车来到廖知言上班的楼层,在值班室里看见还在抽泣的女孩。
对方一见他面就扑进他怀中,泪水很快沾湿他的衣服。
“耘堂哥哥,对不起,我不敢和爸妈说,实在没办法了才打电话找伯母帮忙的,我没想过她还是让你过来。”
父亲要是知道她工作上捅了篓子,只会对她失望,所以她根本不敢讲,反而是谢家长辈对她疼爱有加,才会为她想办法。
怀中人情绪激动,哭得快要抽过去,谢耘堂本就自责,哪里会埋怨。
“别哭,没事了,交给我。”
他摸了摸怀中人的头发,轻声安抚,女孩被他这样温柔的举动弄得更加动容,不管不顾地贴得更紧,瘦削的肩膀耸动,格外令人怜惜。
谢耘堂心里明白,廖知言根本不喜欢当医生,一想到她做这份工是因为母亲的一句话,是为了他,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娇滴滴的想当明星的女孩,为了他努力适应一份根本不适合她的工作,没有哪个救命恩人会这样憋屈。
“言言,如果真的不喜欢…”
他抿了抿嘴巴,又想旧话重提。
谁知对方立刻离开他的怀抱,猛烈地摇头:
“没有,我没有不喜欢,我…我最近只是太累了,耘堂哥哥,你相信我,我可以成为一个好医生。”
廖知言擦掉眼泪,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他,
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人,英俊又多金,伟岸又温柔,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未婚夫人选。
要不是自已是他救命恩人,哪里会轮得到她。
所以她巴不得对方亏欠自已更多一些,这样就会怜惜她更多一些,时时记得她的付出,她的委屈。
这样,那些拒绝的话,他便永远都开不了口。
看见对方情绪如此激动,谢耘堂便知道多说无益,索性放弃了这个话题。
“你今天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工作,刚才我已经打了电话帮你请假,等有人接替,我就先送你回家休息,至于病人家属的事,后面自会有人来处理。”
见他已经安排好一切,廖知言又撅起嘴要哭了:
“耘堂哥哥…”
谢耘堂拍拍她的肩膀,递给她纸巾:
“去把脸洗一洗,回去别让伯父伯母担心。 ”
说着他想出去看一下接替廖知言的同事有没有来,却被女孩抓住臂膀。
“耘堂哥哥,我今天…不想回家…”
女孩仰起的脸上泪痕未干,双眸水光潋滟,神情尽是期待。
她不想回去被父母追问,也受够了担心事情败露到夜夜失眠,想要谢耘堂陪伴她,温暖她,让她相信谁都抢不走他。
可是谢耘堂将她的手轻轻拿开,面上不见丝毫动容:
“乖,回去好好睡一觉,我来和伯父伯母讲,让他们今天不要打扰你。”
廖知言低下头,面色暗淡下去,失望涌上心头,但口中却依然顺从地说:“好。”
接替的同事很快来了,廖知言去和对方交接,谢耘堂在走廊僻静处等待,恰在此时接到白小执的电话。
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他面色一紧,刚才他发过消息说临时有事要晚一些,对方没再说什么,现在距离十二点只有二十分钟,准时到达已经不可能。
又要让小狐狸失望了,谢耘堂心中极度自责,接起电话不知该什么,对面传来白小执担忧的声音:
“谢耘堂,你怎么还没到,没出什么事吧?”
站在病房走廊里的男人喉结滚动,神色里尽是挣扎:
“…是临时出了一点事情,白小执,对不起,我又要迟到了。”
电话那边很久没声音,谢耘堂看着远处的时间灯牌,觉得心在随着红色的跳动数字而一下下地疼着。
“知道了。”
对面终于传来白小执的声音,很轻,很虚弱,谢耘堂心痛地闭上眼睛。
“白小执,我很快赶过去,你…你先忍一下。”
“嗯,嗯…没关系的,你还是要注意安全。”
听出他没有怪罪自已,谢耘堂恨不得立刻赶过去,也准备好了不顾对方叮嘱开到最快速度,他刚要和对方说待会儿见,却被一道女声打断。
“耘堂哥哥,我好了,咱们走吧?”
女孩的声音瞬间让电话两头的气氛有了变化。
谢耘堂知道白小执也听见了,很难形容此刻心情,像是被捉奸,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形容不妥,但还是忍不住神经紧绷,暗骂自已光顾打电话,忘记看周围来人。
短暂的凝滞后,白小执打破沉默:
“你是和未婚妻在一起吗?”
谢耘堂喉头发紧,握住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但也只能承认:
“嗯。”
他想再解释几句,但身边是廖知言,电话里是白小执,不知道应该朝哪一边解释,又该说什么,不是他想要事情撞到一起,但还是觉得抱歉,对两个人都是。
“哦。”
白小执挂掉电话,没有第一次那样的气急败坏,没有催他,没有责备,却让谢耘堂更觉得无地自容。
送廖知言回家,再赶到酒店,早就过了十二点。
助理悄悄塞给他房卡,告诉他白小执明天开工的时间,聪明地不多问一个字。
进了客房,只有一盏地灯散发昏暗的光,和想象中一样,没有人迎接,床上的人蒙住被子,像是已经睡着了,让他连道歉都没机会讲。
他走过去躺下,连被子一起拥在怀里,白小执讲过的,离他越近,自已会获得更多能量,他慢慢收紧手臂,闭上眼睛。
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是廖知言,握着手机,一股无奈涌上心头,看了一眼被子里一动不动的隆起,谢耘堂轻手轻脚去了浴室。
埋藏在被子里的耳朵动了动,浴室里的对话清楚地传出来。
“言言,怎么还没睡。”
“耘堂哥哥,我真的很怕,一闭眼就是他们围着我的样子,我也不敢和爸爸讲,他只会怪我没用。”
“别怕,事情已经摆平了,不会有人再为难你,如果你暂时不想上班,就休息一段时间,我来和医院领导说。”
“耘堂哥哥,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你在我就不怕了。”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明显低沉下去:
“对不起,言言,今天我实在有要紧事,明天,明天我一定去陪你,好不好?”
男人的耐心和温柔终于哄好了电话里的人,他走出来,揉了揉眉心,轻轻躺回原来的位置。
一夜无梦。
第二天,白小执的戏份排在黄昏时分,剧组正在等夕阳,导演趁这机会给他讲戏。
这次他饰演一个爱上有夫之妇的偏执少年,台词很少,难度反而更大。
“你看着她的时候,眼神还差点东西。”王导指着不远处正在补妆的女主角,身段窈窕,面容明艳,成熟又体贴的年纪,少年的梦中人。
“你爱慕她,迷恋她,可又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属于你,爱而不得是一种什么感觉?你可以想象吗?有一个你很想得到的东西,但你永远得不到的,这样痛苦的感觉,你再慢慢琢磨一下。”
这是临近末尾的几场戏,难度很大,导演明显不满意他今天的状态,但依然有耐心,这张脸在镜头里什么也不做都好有质感,值得他花很多心思,将璞玉打磨成艺术品。
白小执点点头,回去自已的座位看剧本,却总不能集中精神,谢耘堂温柔中带着为难的语调在脑中挥之不去,温柔是对着未婚妻,那是不属于他的一面,为难是因为自已,谢耘堂为了遵守约定才丢下未婚妻来找他,心里一定觉得他是个大麻烦吧。
妖怪不明白人类所谓的爱是什么感觉,但放弃一些东西的痛苦,他已经体会到了。
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会儿,他起身,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同齐峥通电话。
“怎么了?”自从被下药之后,齐峥就很怕他出事,见他主动联系,语气明显紧张。
“电影拍完,我想回去一段时间。”
对面松了口气,又很莫名:
“回哪里?”
“山里。”
沉默了几秒,齐铮又问:
“多久?”
“半年。”
“那你的身体怎么办?”
“只剩一点点时间,我想靠自已熬过去。”
“是不是谢耘堂又做什么了?”齐铮是聪明人,不会被他轻易蒙混过去。
“不是因为他,是我自已不想继续了。”
傍晚的风有些凉,他下意识抱起双臂,助理见状过来给他披上外套,他点点头,将外套裹紧,整个人被霞光染成橘色。
待助理走后他接着说:
“我走之后,你不必为难他,所有事情他都不知情,不论是当年被救,还是后来被我找上门,都不是他选择的,如今他有自已的生活,我只是觉得不该再打扰他了。”
他不想被误认为是破坏感情的第三者,也不想做二选一里剩下的那一个,被人当成麻烦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他不想再体验了。
不远处助理在喊他,王导等到满意的天光,机器都架好了,只等男主角入镜。
夕阳之所以动人,是因为你不知它会在哪一秒就要结束,就像一切萍水相逢的缘分,不知不觉,就到了分别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