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疾驰,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想到白小执此刻经历着二十年前自已经历的事,那些恐惧就要将他的内脏都搅碎了。
其实他也不确定该不该报警,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他还有唯一的希望,那个陌生电话。
他一边朝去山里的路开,一边回拨那个电话,对方似乎也在等待他一般,很快便接通了,男人的眼里仿佛燃起幽暗火焰,低沉的声音里尽是克制:
“你究竟是谁!到底怎么知道他会被绑架的!”
对面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处理过的声音发出沙沙的杂音:
“他已经被绑走了吗?你没来得及阻止吗?”
谢耘堂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内心涌起浓浓的懊悔,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如果能够慎重对待那通电话,白小执就不会置身危险之中。
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好,我不管你是谁,既然你是知情者,那你知不知道他会被绑到哪里?”
对面的声音起伏不定,颤声道:
“我…我不知道…知道又怎么样,来不及了…”
这样的回答无疑是火上浇油,谢耘堂忍不住怒吼:
“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被绑到什么地方,就不要浪费时间!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
“你,你想怎么做…不能报警的,一旦被他们知道了, 他更活不了了。”
谢耘堂的手狠狠攥紧方向盘,呼吸都变得窒闷,他此刻无比希望白小执像书里的那些妖怪那样,法力无边,杀人不眨眼,这样别说是绑匪,任何人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小狐狸看起来娇娇弱弱,除了鼻子耳朵灵一些,胃口好一些,没看出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力,真不知算哪门子妖怪,他不敢想他现在该有多害怕,而绑匪又会对他做些什么。
他克制住情绪,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既然你特地来提醒我,一定也不想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如果你知道他们在哪里,请你务必现在告诉我,既然绑匪还没有联系我,他们没有防备,一切还有机会。”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一个地点。
高速飞驰的汽车因为急刹车而发出巨大的噪音,在寂静的山路上显得格外刺耳,谢耘堂整个身体将安全带绷紧,眼睛通红,声音哑得吓人:
“你再说一遍,他们在哪里?”
对面的人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良久才认命一般重复道:
“在当年你被绑架的地方。”
对面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谢耘堂大口喘着气,指尖肉眼可见地打着颤,纠缠了他二十年的噩梦再次卷席,勇气和理智快要被心魔吞没了,为什么,那样偏僻的深山,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
他打开车窗,用力甩了甩快要爆炸的脑袋,终于在杂乱中找回一丝清明,再次启动车子,朝那个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地方疾驰而去。
后来的二十年里他重回过这里两次,第一次是案发后,为了配合调查,他曾经在家人陪同下回到那个山洞,第二次是十八岁那天,他独自来到这里,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希望自已可以彻底从当年的阴影中走出来。
虽然只来过两次,可后面的路他闭着眼都不会走错了,他像个机器一般,麻木地将车速拉到最快,等停下车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看着夜色下危机重重的密林,他没有耽搁一秒,拿出车上常备的手电,大踏步走了进去。
白小执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绑匪小弟觉得他大概是被吓疯了,刚想嘲讽几句,便看见对方嫣红的嘴唇轻启,发出诡异的哨声。
下一秒,身后温度骤降,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山洞顶部长长地垂下来,在绑匪小弟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快速将他的身体紧紧束缚住了。
寒意传遍全身的时候,绑匪小弟才反应过来,低下头,就着阴暗的光线,发现缠绕在自已身体上的庞然大物浑身长满鳞片,散发出诡异的光泽。
“救,救…”
绑匪小弟的眼睛盯着自已的搭档,但已经说不出话来,被勒紧的嗓子只能徒劳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绑匪大哥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但他的心理素质还是强一些,很快反应过来,抡起刀冲过去,朝着巨物一顿乱砍,可巨物的鳞片坚硬异常,饶是绑匪臂力过人,刀锋也足够锋利,也只能在鳞片上留下轻微的痕迹。
下一秒,巨物猛地收紧,绑匪小弟的神色变得痛苦,牙关嘎嘎作响,很快从他的身体里传来阵阵碎裂声,令人毛骨悚然,血液和内脏的碎块从口中喷涌而出,喷了同伙一脸,凸出的眼球在最后一刻还在盯着对方,仿佛在问:
“为什么不救我。”
“啊啊啊!”
亲眼看见这样诡异血腥的场面,饶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也绷不住了,绑匪大哥一边退,一边抽出手中的刀,直到身体挨上坚硬的岩石才停下来,他举着刀护在身前,紧紧盯着眼前还没显露出正形的巨物。
在绑匪大哥恐惧的眼神中,巨物一圈圈松开,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体的东西失去了支撑,瞬间瘫软在地上,像是某种顶着人类头颅的软体动物。
鳞片巨物的另一部分身体不紧不慢地从山洞外部游移进来,终于在绑匪惊恐的眼神中露出全貌,巨大的满布鳞片的头颅面对着他,一双灯泡大的眼睛发出黄绿色的光,将山洞都照亮了一些,张开獠牙密布的大嘴,嘶嘶声仿佛要刺穿耳膜,细长的舌头如鬼魅在空中乱舞。
浓重的腥气拂面,绑匪大哥身体一软,感觉一阵热流从裆部倾泻而下,血腥气和骚味混合在一起,将山洞里的空气彻底污染了。
“唔。”
白小执嫌恶地捂住嘴巴,这个动作瞬间提醒了大哥,这山洞中除了自已还有另一个活人。
白小执站在阴影里,绑匪看不清他的表情,见他捂着嘴,以为他早已被吓丢了魂,于是心里一横,几步跨到白小执身旁,将他朝巨蟒的方向猛地一推,飞速冲出了山洞。
白小执和巨蟒看着绑匪狂奔而去的身影,再面面相觑,此时的巨蟒完全换了副面孔,粗长的身躯盘旋起来,硕大的蛇头直立着,保持同白小执平等高度,慢慢靠近,细长的信子轻拍他的脸,嘶嘶声都变得温柔。
“好了好了。”
白小执嫌弃地把它的头拍远,埋怨道:
“我是说别让他死得太痛快,但你未免弄得太血腥了点。”
巨蟒闻言看了看地上血肉模糊的肉泥,有些委屈地又用身体蹭向狐狸大人,鳞片上的斑斑血迹故意弄得白小执满身,令他颇为哭笑不得。
“我去处理剩下的那个,你留下,把这里收拾干净。”
他说完拍了拍巨蟒的头部,不紧不慢地走出山洞。
绑匪没命地在山间奔跑,头都不敢回,心里祈祷着小白脸落到巨蟒手里,最好能多支撑一段时间,这样自已就有希望跑出这个恐怖的地方,虽然人质没了,赎金也飞了,但比起这些,当然还是保命重要,一想到搭档死之前的痛苦惨状,他觉得两条腿都要使不上力了。
四周静悄悄的,身后也没有任何动静,也许巨蟒没打算追上来,这样想着,他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车子就在山脚下,等他坐进去,就算是捡回一条命。
他暗自庆幸,没发觉除了自已的喘息声之外,静寂的深林中有另一股声音逐渐响了起来,待反应过来时,那声音已经到了耳边。
是嗡嗡的虫鸣声,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如同布下天罗地网。
绑匪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颤巍巍打开手机的灯光,只见眼前的密林簌簌作响,密密麻麻的飞行物形成一张大网,由远及近向他袭来。
他吓得差点丢掉手机,一咬牙调转了方向,可跑了几步又被迎面而来的飞虫大队逼停,只能再次调转方向。
就这样边逃边调转方向,渐渐地绑匪也发现不对劲,这些飞虫似乎并没有想要攻击他,而只是想要拦截,甚至是有意识地逼着他朝某个地方逃。
可这时的他已经顾不上思考,更不知自已身在何处,只能凭借本能朝没有虫的地方跑。
跌跌撞撞跑了一会儿,他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此时绑匪大哥已经濒临崩溃,没想过在此时此处出现人类是多么诡异的事情。
他像看见救星一般,朝那人所在的地方狂奔,一边跑一边高呼救命。
人影愈来愈近,绑匪的心中愈发升起希望,距离只有几米了,他得以看清对方的脸,这让他瞬间如置身冰窖中。
眼前的人竟然是被他当做替死鬼的小白脸,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那巨蟒没有杀了他。
身后一直驱赶着他的飞虫大队此刻也停了下来,悬浮在空中发出咒语似的低鸣,如同来自深渊的魔鬼的声音。
可眼前的少年却比鬼魅更慑人,那张绝世容颜被血污沾染,被山风吹起的衣摆也血迹斑斑,可最让他胆寒的是对方的神情,明明几小时前还是惊慌失措,我见犹怜的,此刻却尽是漠然,看自已如同看一具尸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绑匪感觉到自已的声音都打着颤,腿抖成筛子。
“这里?你还记得这里是哪里吗?”
少年的声音裹挟在风中,如同从地狱袭来。
绑匪茫然地环顾四周,却是毫无头绪。
“想不起来也正常,毕竟二十年过去了。”
如同被人当头一棒,绑匪瞪大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小白脸不是说自已只是瞎猜的吗?二十年前他才多大?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
白小执轻笑起来,声音像夹杂着冰凌: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只要知道,你在人生的最后又回到了这里。”
说完他抬起双臂,轻轻在空中挥了挥,四面八方的丛林里亮起点点光芒,绿油油的,诡异飘忽似幽灵,低吼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听得绑匪汗毛倒竖。
“你…你想干什么?”
绑匪牙关打着颤,在这样绝对的,难以用科学解释的力量前,他连保持站立都困难。
“还没想起来这是哪儿吗?”
白小执不理会他,再次挥了挥手,一些绿色的光源腾空而起,在他周围形成一道光圈,照亮他身后的黑暗区域。
绑匪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但这场景没有一丝温馨浪漫可言,尤其当他在这光亮之下看清少年背后的情形时,更是膝盖一软当场跪倒。
他终于想起这是哪里了,二十年他追着谢家那个小孩跑到这里,眼睁睁看他失足跌落下去,他咒骂着站在崖边向下看,百米悬崖之下,那个破布娃娃一样的身体,哪里还有半点生机。
所以后来知道小兔崽子安然归来时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命大的人,现在,他觉得自已似乎找到一点线索了,一切不能用科学解释的谜团,也许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神秘的人。
“大仙,神仙,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该死,求求你饶了我,我…我可以自首,我可以作证,这一切都是姓廖的指使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做。”
绑匪重重地磕头,说着求饶的话,直到额头都磕出了血,可白小执眼中没有一丝动容。
妖怪的怜悯不会给这样的恶徒。
淡漠着一张脸,嘴唇微启,不远处待命的飞虫大军立刻朝绑匪靠拢,在他四周缩拢成一个圈。
绑匪求饶无用,眼睁睁看着危机逼近,不由睚眦欲裂,他用最污秽的言语唾骂着眼前的少年,诅咒他,侮辱他,后退着直到崖边。
他没忘记同伴的死状,无论如何不想有同样的经历,与其被折磨,不如自已跳下去,起码还能死得痛快。
可白小执岂能让他如愿,绑匪身形刚动,乌压压的虫群便扑了上去,争先恐后地将他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