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执眼圈通红,险些掉下泪来,谢耘堂的心狠狠地刺痛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伸出手,可身后的女孩紧紧抓着他,不让他离开自已半步。
看着始终将廖知言挡在身后的男人,这样讽刺的画面让妖怪的心彻底死了,他后悔没有听齐铮的话,对这个男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妖怪和人类,永远不会是一国的。
即使这早就不是第一次失望,他还是无法不伤心,仰起头让眼泪不流出来,隐忍道:
“你明明知道,是她做了伤害我的事情。”
明明他也是谢耘堂的救命恩人,他活了一千年,从来没有伤过人,唯一这一次,还是因为对方先动手,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可他现在已经不屑于说这些了。
谢耘堂看着他,满脸矛盾踌躇,说出的话却讽刺至极:
“可她根本伤害不了你啊。”
终于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滚烫的泪滴不争气地掉下来,划过光洁的脸颊,在下巴上积聚成晶莹的水滴,少年狠狠擦掉,隔着朦胧的水雾看向模糊不清的男人,觉得他如此陌生而遥远。
齐家大厨手艺一如既往地高水准,白小执最近的胃口却不尽人意,晚上这一桌明明都是他以前爱吃的,他看起来却兴趣缺缺,一块蛋糕只挖了两小口,鲜香饱满的云吞也只吃了一颗。
自从他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逃回这里,齐铮再忙都要赶回来陪他吃饭,看着他一蹶不振的样子,心里担忧又着急。
他当然猜到是谁的缘故,想到那个最近天天在自已公司楼下蹲守,前两天甚至还跑到办公室来闹事的王八蛋,他眼里的嫌恶快要溢出来。
白小执放下了骨瓷汤匙起身,一言不发地起身准备回房间,齐铮立刻回神,看着眼前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满满一桌,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
“阿执…”
白小执定住身形,却并没有看向对方,他何尝不知齐铮在担心自已,对方没有问过自已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陪伴,明明工作那么忙,还要天天围着自已转,这段日子里他早已看清楚,也想明白,人类世界里唯一真心接纳他的,不会背刺他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齐铮。”
他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那些无用的情绪表达,有过一次就够了,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多一分都是浪费。
“我想离开了,离开这里。”
身后的男人虽然惊讶,但很快道:
“好,好的,你想去哪里,我这就去安排。”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只要不是留在这座城市,哪里都好。
“随便哪里,你来决定,你说过这世界很大,很有意思,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见他终于开窍了,齐铮目露喜色,忙不迭道:
“好,等我交接完工作,我们立刻出发。”
“其实你不需要陪着我,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我自已也可以…”
“没关系,其实这些年齐氏的业务早已拓展到海外,我也是时候过去巡视一番,国内的事情交给副手完全不会有问题,我也可以远程办公,你不让我陪着,才会让我放不下。”
齐铮这辈子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守护好主人,为此他愿意倾其所有,其他都是次要的。
见男人言辞恳切,白小执也不再坚持,他点头,轻声道:
“好,那我们尽快出发吧。”
遮天蔽日的树木间点缀着一顶孤零零的帐篷,躺在帐篷里的男人神形憔悴,眼神无光,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觉了,一闭上眼就是白小执哭着从自已家里跑走的情景。
谢耘堂不知这是在山里度过的第几夜,曾经这里他讳莫如深的地方,然而现在,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觉得自已还活着。
他没有想过那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那些伤人的话他说出口就后悔了,刚想拔腿去追,却被廖知言拉住了。
人是他带回来的,而且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原本打算将女孩送回去就找白小执解释的,可却再也找不到他。
这些天他打了无数电话,去了无数次齐氏,可齐铮的嘴里根本套不出一个字,他去齐家门口蹲守了两天两夜,也没有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失去白小执的恐慌快要将他溺毙了,让他根本不能停下来,不敢停下来,走投无路之下他再次来到这里,循着记忆走进这片山林,小狐狸被他伤了心,也许会躲到这里来,可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走,都找不到那片神秘山谷的入口。
帐篷外偶尔传来野兽的声音,他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闭上眼睛,在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下产生一种自暴自弃的心理,如果再也找不到白小执,就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与此同时,男人遍寻不着的人正坐在山谷里最高的树干上,一轮皎洁的月正当空,银白色的月华倾泻而下,将少年身后九条硕大蓬松的白色尾巴映衬得光华流转,也将他绝色的面容渡上一层清冷的月辉。
“他还在外面吗?”
少年的声音比月光更冷,寂静的眸像是千年无波的古井。
“叽叽叽,喳喳喳。”
这问题引来云雀七嘴八舌地回答。
“嘶嘶嘶~”
一如既往陪伴在他身旁的巨蟒抬首望向山谷外的某处,鼻子里发出不屑的气声。
山谷地理位置隐蔽,狐妖一族设下许多屏障关卡,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第一次见面时谢耘堂就没有给大黑留下好印象,现在看着狐妖一蹶不振的样子,他对男人的怨念更重了。
白小执知道他是为自已抱不平,强笑道:“放心,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次来就是和你们告个别,我要出一趟远门,短期内不会回来,你替我守好这里,好吗?”
“嘶嘶~”
巨蟒虽然不舍,却也知道白小执从化人开始就不再会困顿于此,他将身体缠在白小执身上,轻轻地收紧一些,像是温柔的拥抱,白小执见状也反手抱住他,十分不舍。
这里是他真正的家,有他真正的朋友,身为狐妖,他有人类无法企及的寿元,数不尽的财富,他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一个渺小的人类不值得他如此在意。
他觉得自已已经可以放下了,从此以后,谢耘堂于他而言是毫无关系的人,所以他也想对方能早一点死心,于是他对巨蟒道:
“等我走了,就放他进来看看吧,找不到人他自然就会离开的。”
离开这天,谷中的生灵纷纷跑来送别,松鼠山兔将他团团围住,鸟雀在他头顶盘旋。
那只在绑架时替他录下一切的小猴子从树上跃到他身边,将手机还给他,小猴子对这个人类的通讯工具有些着迷,白小执回来后,时不时来讨要手机玩上一会儿,对拍照和看视频乐此不疲。
白小执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心中无奈又好笑,反正他已经准备要断绝这边所有的联系,这样一想,干脆又把手机递过去:
“拿去玩吧,反正也快没电了。”
猴子欣喜若狂,直到白小执走远了还将手机按在怀里,在树枝上又笑又跳爱不释手。
而此刻的谢耘堂已经落魄邋遢得像个野人,渴了还能喝山泉水,但随身携带的食物已经消耗殆尽,男人因为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已经一片暗淡,最后一次吧,他想,这次再找不到,他就放弃了。
当熟悉的景物出现在眼帘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明明来过这一片无数次了,为什么今天才发现入口,但此刻满心的激动已经让他顾不上其他,立刻朝山谷的方向冲了进去。
山谷依旧是那个山谷,鸟语花香,流水潺潺,活脱脱一个世外桃源,可谢耘堂根本没心思欣赏美景,从入口到后山,从树底到温泉,他几乎找遍了这里的每一块岩石,每一棵树,可到处都不见白小执的身影。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狐妖的巢穴,那里依然空空如也。
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整个人干脆席地而坐,借着昏暗天光,一寸寸抚摸着洞穴里属于白小执的物品,男人目光中满是眷念和痛楚,像是在收集对方遗留在这里的痕迹。
突然,他在石床旁边的凹槽里摸到一个形状熟悉的物体,拿出来一看,竟然是白小执的手机。
男人的瞳孔骤缩,胸膛也剧烈起伏起来,白小执果然来过这里。
恰在此时洞口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谢耘堂的眼睛亮起来,感觉身体里耗尽的力量再次充沛起来。
可惜进来的只是一只小猴子,在看见这个形神憔悴的男人时一愣,在看见他手机里拿着的东西时立刻浑身炸毛,龇牙咧嘴。
男人的神色在看见这只猴子时再次暗淡下来,见他始终盯着自已的手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一动,试探道:
“他把这个送你了吗?”
小猴子智商很高,和白小执在一起时间久了,能听懂很多人类语言,听他这样问立刻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电话打不通,手机都不要了,铁了心不想和自已联系,谢耘堂心中又是一痛,但他强打起精神,比手画脚地对小猴道:
“没有电了,开不了机。”
说完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充电宝,将连接线插到手机上。
这个操作小猴子看不懂了,昨天他拿着手机东拍拍西拍拍,很快就发现这玩意再也打不开了,但他又舍不得丢,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狐妖大人的住处。
没想到会被这个坏人拿到了,面对这个所有生灵都不待见,偏偏狐妖大人交代过不许欺负的人,他只能用嘶吼作为震慑,想威胁男人将手机交还给他。
可下一秒,他凶狠的目光转为惊奇,因为他发现在男人给手机连接上那个方块状的物体之后,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这下它顾不上发怒了,呆呆地看着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图案,鉴于对方修好了他的玩具,猴子暂时收起了敌意,而男人也一脸慎重,操作手机的指尖甚至有轻微的颤抖。
想到白小执这一年多用的都是这部手机,里面记录着他在人类世界的一切,他便觉得如获至宝,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再交给别人。
小猴子似乎也察觉到男人对这部手机的在意,面上立刻又出现敌意,这是狐妖大人送它的玩具,绝对不能给别人抢走。
面对猴子剑拔弩张的态度,谢耘堂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已的手机,想了想,又打开一个游戏软件递了过去。
这招果然有效,小猴子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把狐妖大人的手机抛到脑后,甚至因为害怕谢耘堂收回去,敏捷地捧着手机一溜烟逃走了。
谢耘堂完全不在乎自已的手机被拿走,他的全部心思都在白小执的手机上,洞穴里再也没人打扰,他喉结动了动,终于有勇气点开白小执的好友列表。
这只狐狸在人类世界的一年多里,没有交到任何朋友,好友列表里和工作人员的聊天记录全部都是关于工作的,有过闲聊的只有他和齐铮。
他俩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了对方消失的那一天,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白小执和齐铮的。
除了一些日常联络,他很快翻到了齐铮发给对方的各种旅游胜地的图片,他知道齐铮早就想带他走,那现在呢,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他会想去哪里?和谁去?齐铮吗?他越想越觉得喉咙发紧,心里酸涩难耐,恨不得立刻追过去。
关掉聊天软件,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了相册上,认识这么久,他们甚至没有一张合照,白小执好像并不喜欢拍照,但万一呢?
他打开对方的相册,仔细翻找起来,最新的都是一些角度奇怪的图片,内容包括各种动物,大树,还有…很多张猴子角度清奇的自拍照,猜到这些都是猴子的作品,他迅速略过,继续往下翻,很快,一段时长可观的视频闯入他的视线,画面的角度同样居高临下,但这一次有人类出现。
谢耘堂皱起眉头,疑惑地点开了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