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高悬一轮巨大的白月,下方高耸着一座黑山。
从山巅到山腰处,飘着一根莹白光带,正慢慢往山巅收束。
似是要沿着黑山,往白月里钻。
突然,一声惊叫划破了黑夜的静谧。
那根飘逸的光带末尾,掉下一颗莹白光点,颤颤巍巍地往山下掉了去。
那掉落的光点,便是发出重生的妘道书。
避不过这黑白世界的惊悚,顾不得死而复生的喜悦。
妘道书生硬地操控这具陌生的女孩躯壳,甩下那几十个头束绿冠、身着绿衣的莹白玉人,拽着手里唯一的灯笼,向漆黑的山下逃命。
忽然,她一脚踏空,落到一堆软物上。
只感到无数冰冷潮湿的大掌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疯狂抓挠她疼痛不堪的双脚。
妘道书从未见过这么黑的夜。
天上白月光辉明明愈来愈盛,手上的灯笼却只能照亮手心的方寸之地。
远远驱赶不了脚下的粘稠怪物,无法在前方一望无垠的黑暗中找到任何希望。
“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妘道书内心挣扎不已。
“不,之前是被海啸淹死,这次正在逃生,不能放弃!”
正当妘道书鼓足勇气继续逃命时,脚下却再次一踏空,掉进水中。
水中有一个吸力巨大的漩涡,扯着她的双腿死死往下拽。
那失手掉落的小灯笼,则顺着水面的波纹越推越远。
这时候,妘道书再也顾不得会被山上发现的危险。
就算被抓去剥了、吃了,也比再做淹死鬼强。
她振臂高呼,向那漆黑诡异的山巅发出了呼救的声音。
只在瞬息之间,那山上果然传来人的声音:“道书,还不速速上山来!”。
又在同一时间,山中袭来一阵旋风,卷着妘道书和灯笼,往山巅飞去。
暂时死里逃生的妘道书大口吸气,一边暗自惊悚、一边自我安慰。
这人知道自已的名字,难道真是地狱里的阎王要点名审判?
但自已前世是个为人和善的人民教师,最后也是为了救学生死在海啸中,年仅25岁。
就是个短寿的良善之人啊。
这样说来,想必那阎王再怎么凶神恶煞,也没理由惩罚自已。
说不定简单问问生平,就会送自已去投个好胎。
如此一番思绪下来,妘道书倒也不那么害怕。
等到双脚平稳落地、周身风声消失后,她便慢慢睁开双眼,看向周遭。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轮巨大白月,铺天盖地的莹白光线掠过妘道书的头顶,源源不断地往白月里送。
再转身看去,原来那些光线,竟是从数十个莹白玉人的眼睛和嘴巴中生出的。
此刻,那些玉人的头顶,正大肆绽放着一丛生机盎然的翠绿青草。
一阵清灵的风吹风铃声响起,将妘道书的视线重新吸引过去。
此时,白月皎洁明亮,已有溢满之势,绵绸的光华正顺着月身流淌下来。
那倾泻的光华之下,竟盘坐着一位黑衣黑发的老者,像磐石一样,静坐在山巅的最高、最前处。
那是一个与黑山融为一体的苍老背影,像是已存在了漫长岁月,世间万物拨不动他任何心绪、狂风骤雨惊不起他丝毫动容。
只有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和那只伸向她的枯槁大手,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他终于等来了等待已久的人,而自已,正是那被等之人。
情不知所起,妘道书忍不住掉下了泪。
“道书,到为师这里来。”这是一声温柔的轻声呼唤。
妘道书疾步奔向老人,伸手握住那只大手,神魂被深深吸进那双漩涡般的眼睛。
她不自觉的呢喃道:“师父,我……道书……”
老者凝视着她逐渐虚空的眼睛,继续问道:“道书,你本可平安度过一生,如今为救他人而死,可曾后悔?”
妘道书满目莹白,所思所想光明洞彻、毫无壁障。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那我无怨无悔。”
老者满意地点头,又继续问道:“今夜你会重获新生,你是愿意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妘道书并未回答,而是反问老者:“你救我,是需要我留在这里吗?”
老者一顿,松开妘道书的手,郑重地回道:“无需考虑外物,问你自已的内心,你是否愿意留下来?”
妘道书露出疑惑的表情,继续问道:“为什么救了我,却不优先达成你的目的?你到底……”
老者阻止了她的问题,向她说道:“除非你真心想留,不然谁也留不住你。”
妘道书莹白的双眼出现波澜,伸手重新握住老者的手,说道:“在那个世界,我是一个孤儿,没有什么放不下的遗憾。现在,我愿意为你留下来。”
老者眼角湿润,怅然道:“好!不念前尘浮缘,可结今世道果。我数万年筹谋,到今日终于育出道种。”
随即,老者黑袍微动,招来一缕清风,将妘道书送向白月。
白月将她包裹进月身,发出一阵震颤后,连同倾泻的光华,渐渐收缩凝聚,直至化为一粒光点,飞入她的眉心。
待到夜空恢复无垠黑暗之时,老者腾空抱起妘道书,向她说道:“为师盈虚子。这一世,你不用再做为别人殒命的师父了。”
妘道书渐渐昏睡了过去,那些玉人们也被灯笼牵引下了黑山。
等妘道书再度睁开双眼时,已在一处山洞中。
这洞顶处,漂浮着三个大灯笼,稀疏落下的光尘,刚好能让人看清洞内的一切布局。
山洞大约有三十平米宽、三米高,洞壁漆黑光滑,配有和洞壁一样材质的黑床、黑桌、黑凳、黑盆、黑梳、黑镜等基本的生活用具。
妘道书下床坐到黑镜前,其中一顶灯笼就像有自主意识般,跟着漂到了黑镜的顶部。
随即,原本漆黑无法视物的黑镜中,慢慢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头顶两个马尾辫,眉心处有一枚圆月型的印记。
妘道书黑眸眸光流转,思虑半刻后又再度查看了周身各处,全身上下与前世一模一样,只是变成了十岁时的年纪。
昨夜逃命时的遭遇依然历历在目,但未来还要在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生活下去。
无论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还是昨晚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太多疑惑,需要向那位师父询问清楚了。
想到这里,妘道书简单将周身捯饬整齐后,就出山洞寻找盈虚子。
此时洞外已日上中天,但乍出洞门,却没有感到温度的升高,也没有日晒炎热之感,甚至感觉浑身清凉舒畅。
这又是一处和已有生活经验不同的地方,妘道书暗暗记下。
心中寻找师父的念头一起,脑海深处就不断浮出这座黑山各处的场景。
眼看场景即将达到山脚时,妘道书又被那晚的遭遇吓得一激灵,默念了一声‘停止搜寻’后,脑海中再度恢复了平静。
妘道书内心再次确定,自已来到了向往中的神话世界。
“没有师父陪着,绝不下山!”坚定地认怂后,又往山巅逛了去。
妘道书微微喘气,叉起小腰。
从山巅看向四处,到处漆黑一片,光秃秃只有自已一个“异物”。
再向山的四周瞭望,若以昨晚白月所在的方向为北方,眼下这黑山便是北连森林、西邻碧海、南覆白雾、东接“一片绿”。
妘道书又双眸一转,背手挺胸,抬头直视那天上的太阳,左看看、右看看。
比昨夜更明亮的光芒、更幽冷的气息,这分明就是一轮月亮。
远胜过昨晚收进自已体内的月亮,能将这个世界照成青天白日。
妘道书此时对这个神奇的世界产生了深深的好奇和向往。
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迎风感受四面吹拂的自由之风,肆意想象神话故事的奇珍异兽,正迫不及待地要迈向这“山月”之外的——伟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