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已大亮,由远及近的车轮声、脚步声正在慢慢靠近。
此时正值炎炎夏日,树木最枝繁叶茂的季节。
即使是劣质的树木,翠绿的枝叶中也能藏匿行迹。
素草卷着妘道书藏在了一棵较高的树木上。
叶龙靠在树叶中,周身变成绿色,和树叶融为一体。
向森林中走来的是一支五十人左右的队伍。
这群人是标准的干力气活的劳动人民形象。
人人赤着上身,胸前印有一枚巨树印记,手持一把刻有卯榫标志的黑色巨斧,再配以暗灰色的汗巾、长裤和长靴。
他们沿着森林中的车轮印前进,像一股泥石流,沿着狭长的缝隙,尖锐地冲击残破的森林。
走在最前头的小个子男人,正对身旁的络腮胡男人说话。
“铁哥,你说咱们今天加把劲的话,能把这片安全区域的树砍完吗?”
被叫铁哥的络腮胡男人眉头一皱,当下就摇头否定。
“恐怕很难。最近很难砍到优质的木材了。”他四下张望一番,凑到小个子男人耳边,小声低语道:“你难道没发现,最近万金大人驱虫后,可以砍伐的安全区域越来越小了吗?”
“啊?有这么一回事吗?那咱们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小个子肩膀顿时怂了一大半。
络腮胡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提点道:“是啊,范围越来越小、好木头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以后每月的工钱也可能会有波折,所以要省着点花。”
“省不得了,可是咱们家就靠我每月十五个银钱勉强过活,天天清汤咸菜,只有护送木头进城的时候,可以得小碗肉。再减下去,我媳妇可……”
络腮胡男人利落地打断:“我已经和你嫂子商量好了,以后每月让你替我护送两次,这样你们家就能有五碗肉,暂且够弟妹吃着。”
“铁哥,这怎么行?你们家每月只能得一小碗肉了。”
“这有什么?那一小碗还不够我一口的。每次都是你嫂子冲一大锅水,本来吃着就寡淡。哈哈哈。先顾着你们,不然你嫂子怪我苛待你们家。”
络腮胡男人笑笑,然后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巴,吞了口口水。
小个子看在眼里,苦涩极了:“都怪我们出身不好,拖累她们两姐妹跟着受苦,一辈子也不能回城里了。”
络腮胡重重一拳捶在他后背。
“可不要在弟妹面前再提,平添烦恼,咱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对她们。放心,有什么事咱们两家一起扛。”
很快,队伍就到了更里面的安全区域。
一群人两两分组,各自挥舞手中的斧头、套牢树上的麻绳,安安静静地干起活来。
他们手上的动作极为麻利,极少私下交流。
如果必须要交流,也是跑到对方身边。
一人贴耳悄声告知,一人再贴耳小声回复。
就在这时,队伍中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惨叫,混合着牙齿咬紧的嗝嗝声。
原来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被几棵相继倒塌的树木压着了。
其他人赶忙跑去救人。
有拿毛巾往他嘴里塞的。
有往伤口裹紧毛巾的。
有使劲搬动倒塌的树木的。
有举着斧头面向四周把风的。
这群糙老爷们儿,救人行动风风火火,场面氛围却安静得诡异。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密林深处突然飞出几片巨大的绿叶,飞速向人群中心抽打过去。
众人见是密林中出来的巨大植物,不知是敌是友。
最前方负责把风的几个汉子大汗淋漓,狠狠挥舞斧头向它砍去。
然而,绿叶如入无人之境,斧头反被震得飞出几人手中,重重落在远处。
络腮胡男人原本是抱着受伤之人,见那绿叶直直往这边袭来。急得小声警示同伴:“大家快散开,不要白送性命。”
就在众人散开之际,他仍待在原地。
他左手护在伤员的胸口,右手紧握斧头,双眼充血,准备独自迎战。
小个子男人见状,忙叫上另外两人,三人一起拖着他往远处逃命。
见络腮胡男人挣扎要返回,他贴着对方的耳朵劝阻道:“铁哥,它不怕斧头。你也不要白送性命。坤叔以后在天有灵,不会怪咱们。”
然而,结果出乎众人所料。
那巨大的绿叶竟然轻而易举地抬起倒塌的巨木,再轻轻放到空地上。
最后轻扫地上男人几乎被压断的双腿,很快便返回密林消失了。
众人被这番转折弄得不知所措。
直到那地上男人悠悠传来一句:“这地府,怎的还有太阳?”
这才让众人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只见那人的双腿从膝盖处完全断开,地上是血肉模糊的小腿和拦脚。
几个年纪较为年轻的小伙子,当下便忍不住呕吐起来。
但他的膝盖断裂之处,竟不再流血。
络腮胡男人胆子大,他看出了异样,立马捡起地上的毛巾擦了擦伤口处,发现伤口处已经愈合了。
“坤叔,你觉得痛吗?”
“啊?你们?你们怎么也跟着死了?难道全都死了?啊啊啊!”坤叔双手捶胸,嚎啕大哭起来。
络腮胡男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坤叔,我们没死,你也没死。你小点,别把虫子引来。”
小个子男人赶紧接话:“坤叔,刚才是那叶子救了你。你看你的腿,虽然被压断了,但伤口都没有了。你说说,你现在身体什么感觉?”
坤叔听着两人的话,脸上开心、惧怕、失望、释然的表情接连浮现。
他在络腮胡男人的帮助下,颤颤巍巍地坐起身来。
先是睁开一只眼睛看,接着又是双眼撑大,最后一抽气晕了过去。
小个子男人伸手在他鼻子处探了探,忍不住笑出声:“这坤叔是被自已分家的小腿吓晕了。”
众人也是庆幸地无声笑笑。
络腮胡男人白了他一眼,向众人交代道:“刚才这一遭,耽误了许多时间,现在又少一个人工,今天得赶紧干了。我先送坤叔回家,很快就回来。”
一个年纪稍微长一点的男人点头说道:“也好,咱们今天中午都不休息,肯定能完成今日的任务。木铁,你也快去快回。”
另一个男人赶忙将手中的斧头递到众人面前,心有戚戚地说道:“你们看,这可是万轸门打造的斧头,竟被那叶子弄出个大缺口。”
另外几人也连忙找到自已的斧头,果不其然,上面也有缺口。
络腮胡男人,也就是木铁,神色凝重起来:“我送坤叔回去后,马上给村长汇报这个事情。明日万金使者就要进密林驱虫,最好在今天请村长派人去城中汇报。”
小个子男人反问:“它不是救了坤叔吗?万金使者也不会有危险吧?”
木铁摇摇头:“我们这里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必须如实汇报。至于它是不是有害的、今后要怎么处置,不是我们说了算,一切交给上头决断。”
小个子男人还想说什么,看见木铁神情严肃,最终还是闭了嘴。
木铁背上昏迷的坤叔,快速往村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