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绿叶正是妘道书身边的素草所化。
当时,妘道书确认,那棵藏着幼虫的劣质树木不是这些伐木人的目标,正准备离开,就听到了他们的动静。
见他们半天就不出人,这才出手相助。
一人一兽,自然也听到了村民们的对话。
“看来阿书你的考虑是对的,在搞清楚这里的情况之前,不要暴露我们的情况。”
“嗯,他们已经见过小素,这几天它不能露面。”
说着又摸摸手腕上收缩成绿色手链的素草,问道:“小素,刚才疼不疼啊?”
素草伸出一片叶子,挠挠她的手指,正欢快地左右摇摆。
好似刚才村民们使用全力的一击,只是挠痒痒。
妘道书继续补充:“咱们到了村里,再看看那个坤叔的情况。这是小素在外面救的第一个人,希望只是单纯的治愈。”
就这样,一人一兽一路跟着木铁,很快出了森林。
森林之外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是一个五十来户人家的简陋村子。
村子后方有一大块空地,中央有一栋紧闭门窗的二层木制小楼。
相对于全村泥墙草顶的粗制滥造水平,它可是算得上优良精致。
从树林边缘的山坡,到村子之间,是一条由车轮长期碾压的泥泞小路。
远远看去,它像一根紧绷到极致的橡皮筋,笔直地、固执地,将两个原本毫不相干地方拉扯在一起。
妘道书等木铁进村后,快步走上小路。
每走一步,便带出湿泥里的碎叶残骸。
每到下一步,又有些许残骸被湿泥粘黏了去。
反反复复,和之前无数走过这里的人一样,用坚硬的脚掌和红褐色的湿泥,将那些死去树木上掉下的残叶,反复碾压揉碎。
这条小路渐渐变成了红褐绿糅杂的颜色,从此分不清彼此。
走近一看,村子外围设有一圈齐腰的红色护栏,正中间扭扭歪歪地写着“木岙村”三个大字。
妘道书以手轻轻叩击,清晰地感受到护栏内部反复回响的沉闷嗡鸣声,一种让听者心生压抑的声音。
此时妘道书已穿过护栏正中间的进出口,经过数户窗门紧闭的房屋,来到一户有人的人家。
坑坑洼洼的泥墙、破口进风的劣质木门、厚薄不均的干草遮盖的房顶。
那位斜靠在门前、快要把眼睛贴到手中针线和衣物的老媪,正是今天遇到的第一个人。
“奶奶,能借口水喝吗?”老媪正将手中的粗大针头往灰色布料中刺去,并没有答话。
“我婆婆耳朵不好使,听不见你说话。”一位双手沾满黑灰的中年妇人,从屋里急忙走了出来。
“婶婶您好,请问能借口水喝吗?”两人对话之际,那位老媪的针头,才刺穿灰色粗布,看起来动作也很迟钝。
那正在说话的妇人一看到妘道书,就露出震惊的表情。
张嘴后又被口水呛到,黢黑的手掌大力地在胸口拍了拍,留下几只错乱的黑色手印。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妘道书面前,一把拉住她的双手。
“你,你多大了?怎么来了这里?”
这妇人反应有点奇怪,但妘道书保持镇定,温顺地答话。
“我叫妘道书,十六岁。独自从家里出来历练,今天刚好路过这里,想借口水喝。婶婶您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称呼您?”
“啊?我?”她不好意思地揪一把头发:“我本家姓李,叫临秀。嘿,大家平时都叫我木铁媳妇,因为我男人叫木铁嘛。这……你这突然问我名字,还怪不好意思的。嘿嘿,叫我铁婶儿就行。”
原来是刚才那位木铁的媳妇,世界真小。
妘道书笑笑:“我们家里习惯称呼别人本来的名字,您的名字很好听。那我能叫您临秀婶婶吗?”
李临秀开心起来,眼中蹦出光彩,说道:“那是当然,家里当时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给我取名,是希望我聪明灵巧的。”
转而又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甩一甩头结束话题:“哎,都是过去的事情,不重要了,我要说的是你。
这附近都是跟我们一样的村子,最近的主城,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时辰,咱们村也找不出可用的马。这都快中午了,你一个小姑娘天黑之前是找不到歇脚处的。”
说着匆匆将妘道书拉进屋里坐下。
“这样,你等着。我马上给你盛碗野菜肉汤喝。正好我男人送坤叔回来,要去找村长。你吃完我就带你过去,让他们看看怎么帮你。”
缺口大碗中盛满了绿糊糊的汤水,汤面漂浮少量的稀碎肥肉沫,没什么味儿。
但这是六年间,自已吃到的第一口人间饭,而且她是真饿了。
妘道书咂吧嘴仔细回味,看看碗底还零星残留的菜糊,情不自禁地想要吃个干净。
李临秀以为她没有吃饱,心疼地摸摸她有些脏乱的头发,安慰道:“你要是饿,等下还有出锅的馍馍,可以再吃半个。只是这汤再没有了,我是将我和老娘的份各匀了一半给你,剩下的要留给我男人。”
虽然嘴上说没有,但她想了想,转身又往锅中加了一些水,就着变清亮的汤继续煮。
回头朝妘道书贼贼地笑笑:“嘿嘿,让我男人吃清淡一点,等下再给你喝一碗汤水。”
等妘道书吃完饭后,李临秀就扶着婆婆,叫上妘道书往村长家去了。
此时木铁已经送完坤叔,正在村长家门厅里站着汇报事情的前因后果。
李临秀在村长家门口,首先看到的就是正在砍柴的村长老婆。
她眼里露出羡慕的表情,转头跟妘道书说笑。
“你看村长家的柴火真干、真厚实,不像我们家,只能用些潮湿的木头,中间还有很多空洞。”
等走到门口,她就对着埋头砍柴的村长老婆说道:“村长夫人,您正在砍柴呢?”
村长夫人随意抬头看了一眼,敷衍回道:“嗯,家里男人有正事,只能我来干活喽。”
李临秀扶着婆婆坐在一处台阶上,向村长夫人弯腰赔笑道:“那肯定是我家木铁在给村长说事呢?劳烦您给村长说说,我带了个孩子来,也有事情要汇报呢。”
村长夫人猛地抬头,这才看见后面还有个周身白衣的小女娃,正对着自已笑。
就是这一看,差点把她三魂七魄给吓散咯。
她惊得跳了起来,躲到了门后面。
颤抖着举起手里的砍柴刀,像个炸开的刺猬,随时准备向对面的敌人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