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铁从早上忙到现在,脚没落地、嘴没沾水,一身的木屑和叶子汁水。
他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烂板凳上,震得碎屑落了一地。
看了妘道书一眼,又站起来舀了大碗野菜汤,大口大口喝起来,眉头一拧。
“今天的汤味儿更淡了,是不是之前带回来的小碗肉又少了分量?”
李临秀懒得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是呢?可能还记恨我当初犯的错,明里暗里总是使绊子,连累你了,都是我的错。”
木铁被媳妇暗怼,知道她这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伤心,心疼地看着眼睛红红的媳妇。
“阿秀,我没任何怪你的意思。一定是我的舌头出了问题,你的汤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喝。你不要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木铁一只手放在李临秀肩膀上,一只手打自已的嘴巴。
李临秀甩开他的手,又将他抽嘴的手拦下,远离了他几步,满脸严肃地问道:“这不重要,你就说村长准备怎么安置道书。”
怕木铁不说实话,又补充道:“你实话实说,不要框我。你知道的,我会发疯。”
木铁张了张嘴,终是狠下心说出了决定。
“村长让我悄悄带她出村,找个地方放下。”
李临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找个地方?什么地方?”
木铁不敢看她,转过身去。
“远离村子的地方。哪里都行,天一黑,在哪儿都一样。”
李临秀顿时红了眼,冲到他面前,一巴掌扇在木铁脸上。
妘道书见家人因自已不仅遭到村民针对,又引发家庭矛盾,只能出手阻止。
她拉住李临秀的手:“临秀婶婶,您别担心我,我可以出村,您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临秀反手抓住她:“不,你不知道。你会死,这村子到了夜里……”
木铁赶紧捂住李临秀的嘴巴:“阿秀,你糊涂,想想阿娘和章弟他们一家。”
又看向妘道书:“孩子,不是我们不收留你。是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我们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让一家人待不下去。”
说完又放下捂着李临秀的手,对两人解释道:“我不是不管她。但我还要赶回去伐木,耽误工期会连累大家扣一天的银钱。
我会给她指明方向,只要她天黑前赶到主城附近藏好,就不会被官兵发现,那东西是不会到那里抓人的。天亮之后,她就要自已走去都城。”
李临秀咬咬牙,狠狠捶了他的胸膛:“你框我,她没有同行文书,后面怎么出万木城的地界,就是别的城也不会收她。”
“哎呀,我们怎么能帮她弄到文书呢?祖宗,她跟我们非亲非故,咱们只能帮她这么多。”
李临秀眼睛一转:“可她是个孤零零的孩子!除非跟上往来的商队。”
木铁斩钉截铁否决:“咱们没关系、没银钱。”
李临秀跺跺脚:“明天不是轮到你护送车队去城里吗?你,你想办法带个消息给我爹娘,让她们帮忙?”
木铁眉头皱得更紧:“要是他们能花钱、动用关系帮一个不认识的孩子,咱们两家还能过得这样?你们姐妹还能被断绝关系这么多年?”
李临秀不满丈夫对自家的怨怼:“你说的什么话?我爹娘只是迫于舆论压力,要是真没情分,当年怎么还会收留阿虎?最后要不是你把他带出来!他如今都已经是道书这般年纪了!”
木铁见妻子越来越激动,心道不好,正要安抚。
谁知旁边浑浑噩噩的老媪突然站了起来,将妘道书扯进怀里。
“阿虎!我的阿虎你回来了?赶快藏起来,奶奶再也不让你被抓走了。”
忽而又拉着她往门外走。
“不不不,家里不安全,要送你去舅舅家。城里,城里没有虫。”
木铁转身又拉住母亲,解释道:“她不是阿虎,不是咱们的阿虎,她是个女孩儿,阿娘您认错人了。”
“不,她是阿虎,我分得清!你这个混账东西、糊涂蛋,怎么能把他带出城,却不护住他?现在他自已回来了,你又不认了,看我不打死你。”
老媪说罢就向木铁抽打而去,那个高大的男人成了个丧家之犬,满脸悔恨,佝偻着背任由自已的母亲捶打。
只是这种情况,那温柔热情的婶婶怎么不来劝阻?
妘道书疑惑地往旁边一看。
只见李临秀满眼赤红,已经从厨房抄起一把菜刀,怨毒地看向之前温柔以对的丈夫,推开妘道书,向他砍了过去。
“我杀了你,杀了你去陪儿子,让你丢下他。”
这惊变来得太快,妘道书不想这好心人家一夜之间不明不白地家破人亡,连忙一边夺过妇人手中的菜刀,一边叫醒木铁。
“铁大叔,先别消沉。婶婶和奶奶跟疯了一样,得赶紧制止他们,不然你们全家都没命。”
木铁这才清醒过来,干净利落地将母亲和媳妇打晕,又用绳子将两人绑了起来。
“看您这熟练的手法,她们这样不止一次了吧?她们醒来就能恢复正常吗?”
木铁苦笑:“自从阿虎死后,她们就害了这疯病。一提到阿虎就容易发疯,有时候醒来能好,有时候醒来继续疯。”
但木铁马上又站起来,抹了一把泪,催促道:“耽搁太久了,我马上带你离开。还有很多事要做。”
妘道书摇摇头,就近坐下,问道:“她们怎么办?”
“我会找人来帮我看一天。快走吧,我必须赶紧回去伐木。”
妘道书依然不动身,说道:“我在你们家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全村了,我猜没人会来照顾她们,除非是她的那位姐妹?你是要找她来吗?”
木铁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咬牙说道:“那就让她们这样等我回来。”
妘道书叹了口气,直视木铁眼睛,说道:“我也许能治好她们的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