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一回到城主府,立刻拟定文书,宣布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召集百姓上承冤屈,提供万有益及其党羽的犯罪证据,凡是提供线索的,都可以得二十银钱。
积极响应这份文书的,主要有两类人。
第一类人,自然就是那些被压迫和污蔑的幸存村民。
他们够不着万有益,检举的自然是定期进村的使者团。
那排队的村民,挤满了城主府所在的大街。
城里但凡能识字、写字的的先生,都被请来做记录的工作。
这不,木岙村一位大婶正在向记录的先生诉说冤情。
“我跟你说,我们家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我们从小生活在村子里,对城里的事情是一无所知,昨天逃命来,才发现你们这里好有钱喔!”
记录先生太阳穴一跳,无从下笔,提醒道:“请问你要检举什么人?什么事?”
大婶用袖子摸了一把眼泪,不满道:“你就把我的话记下来给上头看嘛,我给你说,我们家共有六口人,全靠我家男人每月伐木的十五个银钱,我还要一个人在家照顾四个老人,其中一个还是早年间砍树被砸伤了腿的。老天爷不长眼呐,我家那顶梁柱,前几天砍树又被砸断了腿,你说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啊?”
此时已是正午,记录先生看了一上午哭泣的人,面对大婶的惨痛经历,他已经麻木且厌烦。
他将笔重重放下,催促大婶道:“我们此次只记录万有益相关的罪证,你说的这些并不在要记录的范围之内。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将家里的事情说一通,恐怕一个月也记录不完,你还是给下一个人腾位置吧。”
不等大婶反驳,她后面的男人大声替她反驳:“我就是她后面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怎么的还不准我们说实话吗?”
后面的人也跟着附和,声势逐渐大起来。
记录先生面红耳赤,也越发生气。
这上头交代的,可是要一日之内完成记录,要是依着这些村民,绝对是完不了工的。
这些村民怎么能体会自已工作的艰难呢?
正当场面焦灼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你说的不对,他们各家的悲惨境况,既然是万有益引起的,自然也是检举万有益的材料。
今天若是将这些活生生的东西排除在外,那最后承到都城的,不过是冰冷的数据罢了。
如何能让整个休明国的人信服,万木城百姓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呢?”
众人寻着声源看去,是站在城主府门外的妘道书。
“诶,这不是昨晚救咱们男人的姑娘吗?”
“对,村子要被虫子袭击的事情,也是她先发现的,她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那还不赶快支持一下,好不容易有人为咱们说话,可不能让她丢了面子,咱们得支棱起来!”
“姑娘说得对!”
“就是!我们的苦就要说出来!”
“天地良心,要是我生在城里,也会写字,哪还要求助你们?”
妘道书自从回到城主府后,就一直在现场。
她靠近多个记录摊位,听了很多村民的悲惨故事。
诉苦的百姓舒坦了,负责记录的先生们反而不满。
其中一人说道:“姑娘,你说话不看场合吗?上头命令咱们一日之内做完记录,你现在纵容他们诉苦,那最后交不出来上头要的东西,这责任你来承担吗?”
另一人补充说道:“对啊,他们各家是有各家的难处,但这一上午听下来,也都大同小异。如今非要一个一个地重新说一遍,浪费大家的时间作甚?”
妘道书心想,果真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但,这就是人。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那位记录先生面前,顺着问道:“那您能否说说,他们有哪些相同的难处?”
那人思索片刻,看向人群大声回答道:“无非是家里人口多,只有一个劳动力,一人无故缺席扣全队人一天工钱,每月十五银钱的工钱只能换些野菜干粮,一个月全靠城里几碗肉。”
另一人吞吞吐吐地补充:“我,我这里还有些别的情况,村里没有大夫的,人生病了只能等死,每家的孩子也全被虫子吃光了。”
第三个记录先生补充道:“我这里记录得详细些,他们的屋子都是用泥墙,门是破的,屋顶漏水,他们的衣服,大多都是几代人继承着穿,缝缝补补的,补丁都能连成一件衣服了。”
第四个记录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我这里还有好几户,他们家没有能砍树的人,只有一个媳妇撑着,从早干到黑,家里快十年没吃上一口肉了,缺吃的时候,只能去各家求点吃的。”
……
一个个记录先生将自已记录的事情说出来。
有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全部人听见。
因为村民都安静下来,再没人为自已诉不平。
妘道书看向最开始那位记录先生,问道:“你现在认为,这些苦值不值得承给上头的人看?”
那先生低下头,羞愧地不再言语。
妘道书接着说道:“两方各有各的难处,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不影响任务进度,也可以让大家的苦难大白于天下,还请大家配合。”
“请您快说,我们照办就是!”
妘道书继续说道:“大家可先配合记录先生,提供万有益和党羽犯罪的直接证据和线索。
我同时撰写一份陈情书,将大家共有的困难全部罗列出来,之后再每人按手印。
咱们先将今日的事情合力给办了,等明日,若是各家还有特殊情况,是陈情书上没有写到的,可另做补充,作为作证的材料。”
众人一听,皆是赞同,那长长的队伍,再度活动起来。
等到傍晚的时候,村民们快记录完毕的时候,第二类检举人,才迟迟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