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和往常不同,夜空中明月当空,盈虚子盘坐其下。
妘道书踱步上前,斜着身子探到盈虚子面前,绘声绘色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大概:“师父,您说这素草怎么跟着我就不走了呢?”
“它六年前断了生机,六年后你再以神力将其救活。对黑田而言,它已不再是原来的素草,自然是不会再继续孕养它。虽然它和黑田之间的缘分断了,但和你却结下了新的缘分,你就将它带在身边吧。”
手臂上的素草听到盈虚子这番话,噗叽噗叽就往妘道书头上爬去,吓得她双手并用,死死拽住踩在肩膀上的根脚:“哎,别呀,一定要待在我头上吗?我可不想英年早秃。”
奋力攀爬的小素草可不理解不了主人的担忧,垂下两片绿叶就要掰开根脚上的莹白小手。
“师父,救命啊!它欺负我!我不要它了!”
素草听到主人不要自已,颤抖着叶梗,转而死死抱着妘道书的小脸,叶片不停浮出露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委屈极了。
盈虚子被旁边的一人一草一闹腾,自是无法继续观月。
他说道:“它已经以你的道衍之力为根,若没有你的道衍之力孕养,很快就会再度枯萎,我也救不活。”
小草瞬间抖动得更加厉害,妘道书继续摆烂。
“出了黑田还活着的素草,近万年来都是待在素灵头上。它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认为自已只能待在你头上。就像教养孩子,你要慢慢教它。”
妘道书蹭地坐起。
自已上一世就是人民好教师,这一世虽不能继续担当这份神圣高尚的职业,但要是能将眼前这株素草教导成一株好草,那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这样一想,心也不委屈了、眼神也温柔了、嘴上也带笑了,抓着素草的手也越发温柔了。
“你先乖乖地从我脸上下去,我保证不抛弃你,还给你渡一次神力。”
一听不被抛弃还有神力吃,素草嗦地一下跳到妘道书手心,垂直向上地伸直了叶子“洗耳恭听”。
“你以后就叫小素,等你能说话了,可以叫我阿书。”
妘道书说完又转头看向盈虚子,问道:“师父,它以后能说话、能变身成人形吗……还是,它要继续生个素灵?”
“随着你的修为提升,它自然能进化。离了黑田的素草是孕育不了素灵的,你大可放心。”
妘道书长舒一口气,那就不用担心自已年纪轻轻就当奶奶了。
她耐心地教道:“你以后不能待在我的头上,但你可以缩小绕在我的手腕上。”伸出左手的手腕示意:“来吧,试一试,不能太紧噢。”
小素一边收缩成细长的长条,一边往她手腕缠了上去,乍一看,像一个白绿渐变的手镯。
妘道书满意地摸摸小素,又从眉心处渡出一滴莹白水滴喂给它,乐得小素转了好几圈。
安顿好小素,妘道书便盘坐在盈虚子身旁,双手托腮,学着样子一同观月。
“师父,到了您这境界是要观月修行吗?”
盈虚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小丫头,稍稍修得些许修为,便打趣起为师来了?”
“嘿嘿,徒儿谨记师父教诲,自然是明白‘中正慎独’的道理,才不会志得意满呢!其实是徒儿一直学师父观月,却未悟得丝毫心得,心下好奇这其中的诀窍,想趁机向您请教罢了。”
“修行亦是修心,如若求尽其心,修行自然有所长进。观月本是平常之事,只因是我心中所求、情之所寄,于我便是极佳的修行。”
妘道书听罢盈虚子的解惑,心里便生出了一股对“心有所求,天有所馈”的向往。
这世上有太多人耗尽一生,仍不知自已所求,亦或终生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求而不得。
能知所求、寻所求、得所求者,便是这世上最幸运幸福之人,那“朝闻道夕死可以”的殉道精神也实在是浪漫至极。
妘道书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素五十锲而不舍靠近黑田的样子。
此刻倒是对他看似疯癫的行为,生出了几分认同之意,至少他知道自已求的是什么。
当下顺势向盈虚子提起:“说起来,那素五十也是个执着的人,日日雷打不动在黑田边等待召唤,今日他还让我帮他带话,要请您嗯……让他头上的素草安静一点。”
悄悄地瞄了眼老人,见其并无异样,又继续道:“师父您以前说过,素灵的命运我们不能左右。那么如果素五十追求的东西就是跳入田中,您又为何不让那素草放他自由,让他自已决定呢?”
老人听罢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本就是他所求之果,如今不过是自取其咎罢了。到他该跳之时,任谁也是拦不住的。”
妘道书似懂非懂,但该带的话已带到,随即拜别盈虚子,回洞中休息去了。
至于盈虚子为何一改常态,任明月高悬、坐而观月,自然是为了迎接月中来客。
待到皎洁明亮的明月薄纱轻笼之时,一阵涟漪自月中荡出。
温热的云雾随风萦绕间,搭起一座虚无缥缈的空中之桥,直抵月下闭目盘坐之人。
云雾近在咫尺,缓缓探出一只纤纤玉手,轻抚那一双饱经沧桑的眼帘。
“明知迎我至此,会被寻获踪迹,为何仍旧唤我?”
“我所育道种已成,自该唤你探赜索隐。”
停在盈虚子眼帘的玉手一顿,向空中虚握一番后,快速隐入雾中。
对方轻叹一声道:“还太弱,恐怕镇不住我那已入世的道种,你耽搁太久了。”
“她会自已走向那里,你终会在尽头等到她。”
沉默良久,云雾中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还不愿睁眼看我一眼么?”
“即使睁眼,也是无尽迷雾,徒劳之事罢了。”
盈虚子不再言语,轻挥衣袖,云雾瞬间四散而去。
此时皓月当空、万籁俱寂,好一个安逸和美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