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虚子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个满心满眼只有心爱之物、视外界万物为虚妄的痴人。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岿然不动的盈虚子终于迈开双脚,向那轮炽日走了过去。
炽日剧烈震荡出一波波热浪,企图阻止这位向自已走来的老人。
盈虚子见炽日这般情状,越发加快前进的步伐,最后竟直接向那节节后退的炽日奔了过去。
一时之间,太阳和月亮相撞、炽热与幽冷相遇、悲伤与喜悦同振,盈虚子目不转睛,握住了那只烈焰深处的玉手。
“这世上能祭出与我明月平分秋色的炽日,唯有你。”
“今日之后,亦无与我并肩之明月。去吧,他在等你。”
盈虚子不再停留,向前一步跨出炽日,落在了一处海浪翻滚的悬崖上。
悬崖上站着一个人,却又不能算作一个人。
他的人皮之下,装的是浩瀚星辰。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慢了很多。”那人开口,每一个呼吸之间,都能带动星辰流转。
“自是要细细打理你精挑细选的三个蠢货。”
“呵,一个挟势弄权,一个长恶靡悛,一个屡坏大计,你也算陨落前做件好事,三个宗派至少千年内能消停些。”
“你这副躯体丑陋不堪,也该换换了。”
“原身被你毁灭后,再好的躯体也是徒劳。不过,等你神魂俱灭后,我将用你这具躯体承载星魂,也算是因果报应,这是你欠我的。”
“又是一副哀哀戚戚的模样,当年我就看不惯你这副样子。今日就索性打个痛快。”
盈虚子瞬间容貌巨变成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神采飞扬,俨然重回了万年前的模样。
那人见状,顿时气急,双手结印间,白日变黑夜,徒手将星河倒灌入海,从身后掀起一道直入云霄的遮天巨浪,浩浩荡荡地向盈虚子碾压过去。
盈虚子开怀大笑,抬手挥动衣袖之间,万丈森林在巨震中土崩瓦解,无数飞沙走石浩浩荡荡地汇聚成一只巨手,直直拍向浪墙。
霎时,滚滚流沙遮天蔽日,碧海森林相互倾轧、再无分界。
此处再不能称作人间,仿佛重回到了创始之初的混沌虚无。
就在这混沌虚无之间,两道身影赤相互交错、分分合合,开始近身搏斗起来。
“你不是心怀苍生、宣扬大爱吗?这时候也不顾两域生灵死活了?”
“杀了你这灭世魔头才能延续宗派基业、永保天下太平,今日殒命的生灵也是死得其所。”
“哈哈哈,好个死得其所。说到底,也不过是想死握着天地气运,将全界生灵永远踩在脚下罢了。”
“你自命不凡,嚷着为民请命,妄图凭一已之力打破天悬界创世之初便定下的天道规则,然后呢?打破之后你又能新立让天下大和的规则吗?”
“何必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破而后立,我先以身破局,自会有后来者重建秩序。”
“你还不明白?除非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生灵,不然永远都会有比较、有优劣,万物被分成三六九等那是注定的命运。”
“虚伪至极!身居高处者又怎会懂被踩踏之人的痛苦和绝望,你们宗派养尊处优太久,早该睁眼看看这人间炼狱了。”
此时四周混沌已逐渐清明,目之所及,碧海森林满是狼藉、遍布无数生灵尸骸。
亲眼所见之下,打得昏天暗地的两人才缓过神来。
盈虚子神色一凝,祭出明月要将对方拉入“山月世界”。
但那人立马重振旗鼓,又要掀起新一波攻势。
就在此时,大海、森林和沼泽同频共振,向两人所在之处,发出凛冽警告。
原来,盈虚子藏身之处乃是海域、森域和泽域三域交界之处。
几域长期以来各自为界,即使在下层势力间摩擦不断,却从未发生过镇域大能跨域之事。
那人在观星时,凭借天道捕获的一道盈虚子的气息,就是出自这里。
盈虚子避而不出,那人便只能踏破虚空,亲临此地。
今日这位来自山域的大能,将两处弄得生灵涂炭,三位镇域大能就算再不想掺和,也不得不出面制止。
那人只能追着盈虚子入“山月世界”,继续酣战。
此时,“山月世界”内已无炽日,只有一轮明月当空。
那人一进来,就看见了被压在黑山上没有丝毫神力的三人。
那三人也同样看见了追着盈虚子一道进来的人。
银发老者激动不已:“星玉大人,这魔头能禁锢神格,让我等神力全无、神器失效。您赶快在他取出黑色石子之前将其抹杀,不然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玄玉大惊,没想到万年过去,这厮竟然这么快就炼出了能打破天道规则的神物。
“今日就是形神俱灭,我也要将你绞杀于此。”
玄玉撑破人形躯体,全部星魂化作星河四处漫延,打算要淹没这“山月世界”,与盈虚子同归于尽。
盈虚子自然知道,这位至交好友、宿世之敌,已经拿出了最后的杀招。
这是“山月世界”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的一击。
盈虚子大笑一声,将黑山拔地而起,向那星河压去。
“今夜这月色甚美,尔等有福,就同我一起魂归山月吧。”
霎时,幽光四起,世界白茫茫一片,发出了最后一声噗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