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妘道书心里充满抗拒和不确定。
师父并不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人也不喜欢他。
若是想他,就算见到,也不过是这荒城窥伺自已得来的幻想罢了。
他一定,不会喜欢这里吧。
妘道书不再前行,将自已拘在原地,大声说道:“他已经死了,我心中所想所求,你没资格窥探,更不没有资格重现他的幻影。”
死气发起惩罚。
空中倒影轰然坍塌,以倾倒世界之势,压向挑衅之人。
妘道书就地盘坐,头顶幻化一轮璞月。
月华倾泻飘散,道衍之力充盈天地之间。
抚平骤起的死气波澜。
掀起明媚春风,吹散虚空幻影。
洒下瑟瑟春雨,洗尽尘埃,复生万物。
此刻,山峰山谷、平原河沟、悬崖峭壁重获新生,以顽强的生命力,撑开天与地的距离。
以心为眼,闭目前行,如履平地。
她心中已看见那方天地。
枯藤老树独立,叮咚泉水流淌,黑白之鱼遨游,断木逢春发芽。
鱼吻绿芽,绿芽生蕊、开花、结果、凋零。
一个婴儿出现在妘道书怀中,眉眼似亡人。
一滴泪落在婴儿眼中。
妘道书投身水中,明月入泉。
天地重归荒芜,行人踪迹不见。
肉眼失明,眼睑之外,是更浓郁的黑。
所见与未见皆为黑,身内与身外皆无感。
一颗心,燃烧成一簇火苗。
由冷静到狂热,由灼热到冷却,由存在到不存。
心眼火灭烟消,黑暗充天塞地,身心皆无。
我何在?
若我在。
因何在?
妘道书步履不歇,苦寻自已。
不是因为这具身体才有我。
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才有我。
不是因为所遇之人才有我。
不是因为背负之事才有我。
不是因为唾手可得才有我。
不是因为求而不得才有我。
我只因心之所求而存在,无论得与不得、成与不成。
有所求,我必在。
现在,我是半个我。
荒城之荒,何为荒。
肉眼所见之荒,是为身障,心眼所见,即为生。
肉眼未见之荒,是为心障,心眼所求,即为生。
时光流转,周遭再度回到最初模样。
枯树婴儿不见,前方出现十三座巨坟。
一座荒坟横亘在前,流沙瀑布为碑。
一钟古音传出,沙碑一分为二,引妘道书入坟。
素草苍翠欲滴,舒卷枝叶,先行探入。
妘道书紧随其后,目之所及,均为雕刻得活灵活现的石像。
长廊中刻着同一个人从少年到老年的样貌性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走到坟中心时,那些石像共有一张苍老的脸,不再有任何情绪。
他以千面示人,于四处显迹,低眸垂视。
中间有一座立着的石棺,里面放着一个石像,与石壁上的石像一模一样。
妘道书在棺前蒲团跪拜,磕了三个响头。
一滴水滴落在妘道书面前,坟内风雨渐起。
妘道书不知为何有此景象,大声说道:“前辈,我是休明国修神者,受休明国主之托,有事相求。”
说话之时,将右手伸出,展示手心的休明印记。
忽然,钟鸣音起,千面石像面容剧变,怒目直视。
四面八方传来一道威严之声。
“既是我休明的孩子,那你且到我石棺处来,替我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