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不经意的推开端着竹筒的手,他脸上浮起一丝喜色的红晕,提高声线,“听声音像是桔梗,桔梗,我是乔羽!”
那人逆着夕阳走近,才看清她穿一身窄袖玄衣,束起高发,手拿佩剑,乍一看是个出手利落的侠女。
乔羽不敢相信,指着她,“你真的是我家的桔梗?”
“公子,别寻我开心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姐和老爷呢?”桔梗一说话糯糯的口音,就破了给人江湖侠女的高冷印象。
“真真,她在干活,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不过太阳下山前她就会回来的。”提起乔真也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看着乔羽愁眉苦脸的样子,桔梗环顾四周,“老爷呢?”
“我爹他,昨天刚到这里人就不行了。”
桔梗听了不语,她花了一天半的时间,靠着剑削尖棍子,选了个风景好点的地方把乔夫人安葬好,做好记号就赶过来,没想到……
“要是我再走快点就好了…”
“与你无关,我娘这一走,我爹他是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坎的。”乔羽快速的打断她,扭头眼睛向上,看着天边即将沉下的太阳。
“公子,节哀,你的伤也很严重,那小姐她一个姑娘家……”
…………
被晾在一边的冯涛,眼角微红的看着旁若无人,久别重逢的感人画面,互相嘘寒问暖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有点难受,多一瞬他都不想待下去。
乔羽才想起来有个冯涛在这里,还没谢谢他的…“桔梗,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人在这里?个子那么高,唇红齿白那样的。”他比划到他眉毛的位置问。
桔梗点头,“看见了,当时我正要给公子说他要走了,看见公子摆摆手,他就走得更快了,不是公子让他走的?”
“算了,不管他了。”
桔梗给乔父磕头后就开始简单收拾一下,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两人坐在稻草上盼望着乔真的归来。
乔真累极了,她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起回来的人慢慢就剩她一个人。
“哥,乔羽?”
幸好,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回来了。
“小姐!”乔真被桔梗一把抱个满怀,她带着哭腔说,“小姐,你的伤怎么样了?快坐下歇歇。”
桔梗吹燃了火折子,再掏出一截蜡烛点燃,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乔真身上新添的伤口说,“小姐,你太辛苦了!”
乔真抚摸她的头顶,不见欣喜反而微微叹息,“傻桔梗不是叫你把我娘安葬好就走吗?你也还可以回去都城的,怎么又回来了?”
“小姐,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走。”
“我娘她…怎么样了,选的位置好吗?她以前最羡慕那些大户人家的园子了……”说着就难受的说不下去了。
“嗯,小姐你放心,我把夫人背到山顶上安葬的,那里有树有花也有鸟,夫人一定会喜欢的,小姐你别太伤心了,夫人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桔梗点头,像乔真以前安慰她一样搂住她的肩膀。
乔真勉强点点头,振作起精神,举起一个楠竹做的竹筒招呼他们两个,“这是剩下一半的粥,桔梗我也不知道你还会回来,现在你们一人一半分了喝。”
桔梗解下后背的包袱打开,是米糕,“小姐,我给你们带了吃的,我还差点忘了。”
跳跃昏暗的烛光中,洁白的米糕散发着大米淡淡的清香,想到米糕入口即化的甜香滋味,兄妹俩盯着米糕不眨眼,不停吞咽口中的唾液。
已经超过一个月没吃到像样的食物了,乔羽成了饥饿的俘虏,他直勾勾的盯着,伸出手就要拿。
乔真挡住他的手,她艰难的问桔梗,“你哪里来的米糕,还能保存完好到这个偏僻的地方。”
“小姐公子,你们快吃吧都是干净的,这是我自已买的,你给的散银和银票我都收好了,没有乱花。”桔梗拿起一块米糕塞入她嘴巴里。
她不是怕桔梗花钱,而是有别的顾虑。
乔真嘴里含着食物,什么都抛到脑后,一时之间她热泪盈眶,没有吃的人就会发疯发狂,就会死。这一刻她对这一块米糕顶礼膜拜,对食物的敬畏达到了顶点。
乔羽狼吞虎咽把手里几块糕瞬间吃光了,他吃得太急,来不及咽下去,用力捶打胸口,桔梗连忙递给他一个竹筒,“公子,快喝点水顺顺。”
胃里有了东西垫底,理智也总算回笼了,他抬手抹去嘴角的水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了一块米糕发狂失智,但不得不说,这会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桔梗回想当初乔家衣食无忧的日子,只是悄悄看了乔真一眼,见乔真别过头去没接公子的话头。
从包袱里取出白布条和伤药,低头默默给乔真包扎伤口。
先用白布蘸清水,一点点把周围混合泥巴、草屑的血污擦干净。
乔真盯着桔梗的头顶,咬着下唇忍着不出声,额头上冷汗涔涔,突然她手背传来水滴落和湿热的感觉。
是桔梗一边包扎一边抽噎流泪,“小姐,痛不痛?你现在怎么跟我以前一样苦。”
乔真心软的看着她,为她抹去眼泪,“桔梗,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手垂下来,良久注视着黑暗里摆放乔父的方向,她才说,“包扎好后,一起送爹最后一程吧,哥。”乔真目光闪躲不敢看乔羽的眼睛。
“好,我知道可以葬在哪里。”
孙青山所说的西边乱葬岗,其实就在离村子大概百米远的地方。
乔真指挥桔梗用布条担架做了个简易的担架,假装看不见乔羽眼里的疑惑。
天空挂着新月,散发着朦胧的月光,辨别方向后,三人轮流抬着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乱葬岗。
周围虫鸣不断,乌鸦在枯树上怪叫,大大小小的土包,裸露在惨淡的月光下,偶尔飘过一点幽幽荧光,规模之大也是触目惊心。
十几年前就开始往这片荒地安置流民,岁月长流,不知道死了多少批流民,个个客身死异乡,含着屈辱与不甘永远留在了这里。
用了两个时辰,三人挖得筋疲力尽,才浅浅挖了一米深的长坑,垫了稻草,再小心把乔父放到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