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刚撤,一辆黑得锃亮的宝马轿车“嘎吱”一声停在酒吧门口。车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胖子慢悠悠地下车,那一身肥肉随着他的动作直晃悠。他夹着个黑得发亮的手包,大摇大摆地往酒吧走。
阿光眼睛贼尖,麻溜地跑过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开了门,“胡胖子,您来啦!”
“嗯!”胖子眼皮都没抬,就哼了一声,那谱摆得老大。
楚雨扭着腰迎上去,脸上笑成一朵花,“胡大哥,您可来了!”
胖子这才扯出个笑脸,眼睛都快被肥肉挤没了。
“东兵在里头呢!”楚雨伸手朝角落指了指。
“哥!”胖子一屁股坐在周东兵对面,把包往桌上一扔,那动静还不小。
周东兵吸了口烟,眯着眼问:“查出来没?”
胖子点头如捣蒜,“嗯,是曹大嘴那孙子,喝多了酒瞎咧咧。”
周东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有点冷,“那小子,嘴就跟破了洞的麻袋似的,没个把门的。”
“我让阿史和阿冯他们……”胖子话没说完。
周东兵一摆手,眼神幽幽的,“算了,别折腾了。”
胖子不吭声了,屋里就剩烟雾缭绕。半晌,胖子在烟雾里说:“哥,明天是建国的忌日。”
周东兵又吸了口烟,点点头,“嗯,纸和香我都准备好了,明早七点,你开车来家里接我。”
“哥,曹大嘴那臭嘴不能就这么算了……”胖子还是不甘心,可一看周东兵脸色不好,立马闭嘴,站起来小声说:“那我先走了。”
“嗯。”周东兵应了一声。
楚雨送胖子出门,看着宝马 7 系走远了,才转身回酒吧。她坐在周东兵对面,皱着眉说:“胡胖子好歹是一矿之长,在春河也算个人物,你别老对人家甩脸子。”
“一矿之长?哼!”周东兵冷笑一声,“建国可就死在他矿上!”说着,手上用力,把桌上那半盒软中华都捏变形了。
楚雨无奈地说:“你心里明白,这事儿不赖他,你咋就过不去这坎儿呢?”
周东兵沉默老半天,突然问:“我脸色很难看?”
楚雨“噗嗤”一声笑了,“你自已照照镜子,脸拉得比驴脸都长。”
周东兵扯了扯嘴角,又叹了口气,“时间真快,明天又到建国忌日了。”
楚雨知道他心里苦,轻声叹了口气,赶紧换话题,“下午你过来之前,曹老板来了。”
“嗯。”
“送了一对花篮,还有十万块钱呢!”楚雨说。
“哦,收着呗。”周东兵满不在乎。
“可……”楚雨犹豫了一下,“别人都送个五千一万的,他咋给这么多?”
周东兵笑了,“他那臭嘴,怕我收拾他呗,给你你就拿着。”
“对了,市区有人送钱,但没送花篮。”
周东兵嗤笑一声,“他们是怕把名字写在花篮上惹麻烦,一群胆小鬼。”
“也是。”楚雨想了想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周东兵摇摇头,“不用,我自已去就行。”
……
第二天。
节拍器那枯燥的滴答声就没停过,练习还在继续。
下午的时候,陈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缠上了创可贴,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苦着脸,眼巴巴地瞅着趴在电脑桌前打游戏的苏然,心里直骂娘,现在算是知道早上苏然为啥带一叠创可贴来了。
“错啦!”苏然头也不回,扯着嗓子喊,“第 8 小节第三个音是击弦,你小子是不是睡迷糊了?”
“我使不上劲儿啊!”陈宇委屈巴巴地喊。
“使点劲儿啊!中午那大骨头都白啃啦?”苏然骂道。
“勾啊!我去,这个音是勾!”苏然又喊。
“啪!”一本破杂志飞过来,正好砸在陈宇脑袋上,“你个猪头!左手把位都串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陈宇欲哭无泪。
吃完晚饭,苏然拍着圆滚滚的肚皮,瞅着陈宇问:“跟我去酒吧不?”
陈宇像滩烂泥一样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有气无力地说:“你杀了我吧,我现在就想睡死过去。”
苏然无奈地耸耸肩,“行,那我自已去了,明早八点继续练,别想偷懒。”
他刚出门,就听身后“噗”的一声,苏然哈哈大笑,知道是枕头飞过来了,也没当回事,直接走了。
苏然心里清楚,不是自已心狠,实在是时间不等人,想要出人头地,就得下狠功夫。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这哪止十年啊!不管是舞蹈、唱歌还是玩乐器,每个音符里都浸满了表演者的血汗,有时候还得搭上点血呢。陈宇才练几天,跟自已前世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想想以前,上一世自已小时候好像有点自闭,七八岁的时候,在孤儿院那架破钢琴前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就没离开过。别的小孩都在外面疯玩,玩泥巴、弹弹珠,可他的童年就跟那些钢琴曲和汗水混在一起了。
苏然先回家换了身行头,一件半袖白衬衣,一条黑色运动裤,配上白色回力鞋,看着挺精神。他在路边买了两笼小笼包,挂在车把上,然后去父亲林庆生的修车摊看了看。看着父亲狼吞虎咽地吃包子,苏然心里酸酸的,喊了声:“爸,我走了!”就蹬上自行车走了。
酒吧里今晚热闹得像开锅的水,人挤人,到处是大呼小叫的声音。苏然到了地方一看,好家伙,十个人里有八个是剃着炮子头、戴着大金链子的主儿。苏然虽然没在社会上混过,但在这种场合待久了,心里明白着呢,也认识一些道上的朋友。
他跟楚雨打了个招呼,就上了台。舞台中间放着一把高脚吧椅,前面支着个黑色的麦克架。椅子旁边的吉他架上有一把米黄色的民谣吉他。
苏然拿起吉他,坐在椅子上,大拇指在琴弦上一划,眉头就皱起来了,这弦跑得没边儿了,音准全没了。不过他也没当回事,国际标准 A 音就在他脑子里呢。他先调低 5 弦,调好了再微调几下,然后再调一遍。没一会儿,6 根弦就都调好了。
刚调完弦,苏然一抬头,就看到台下有张大饼子脸正盯着自已。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把苏然吓一跳。这人看着得有 40 来岁,梳着个老土的中分,眼睛小小的,嘴倒是大得很,嘴角还叼着根烟。穿了件真维斯 T 恤,一根小指粗的金链子露在外面,链子下面挂着个血红色的坠子,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哎!”大饼子脸扯着嗓子喊。
苏然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干嘛。音乐声太大,苏然拎着吉他走到舞台边缘,扯着嗓子问:“大哥,你喊我?”
大饼子脸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老弟,你给我唱首兄弟情深的歌,我送你 10 个花篮,咋样?”
苏然心里一算,酒吧的花篮一个 100 块,10 也就是 1000 块,虽然不知道这酒吧和歌手咋分钱,但肯定不少。他笑了笑,伸手示意大饼子脸回座位,“行,大哥您回座儿,我这就唱。”
大饼子脸却抱着肩膀,纹丝不动,“我就在这儿听,清楚!”
苏然没办法,这种场合啥人都有,他也习惯了。回到椅子上想了想,唱啥兄弟情深的歌呢?有了!他朝舞台左侧的音响师点了下头,音响师把音乐调小。苏然也不废话,一段前奏后就开唱:
“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你为啥要滚犊子……”
苏然没唱几句,周东兵从外面进来了。
“还记得小时候玩的玻璃球,
还有你最爱喝的大碴粥……”
那个站在舞台前的大饼子脸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脸色一变,转身就往门口溜。
旁边有个小弟模样的人凑过来,“大哥,咋走了?”
大饼子脸低声骂道:“你瞎啊?没看到周东兵来了,那是个硬茬,咱惹不起,快走!”说完加快脚步消失在人群里。
苏然在台上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纳闷,不过也没多想,继续唱歌。这时候,台下有个染着红毛的小子喊:“嘿!唱歌的,唱得不错啊!再来一个!”
苏然笑着回应:“谢了兄弟,等会儿还有呢!”
红毛小子旁边一个光头扯着嗓子喊:“你小子别光唱歌,下来陪我们喝一杯!”
苏然笑着拒绝:“哥几个,我这还得唱歌呢,唱完了再陪你们喝。”
光头不乐意了,“咋的?不给面子?”
苏然眉头一皱,“大哥,不是不给面子,这是规矩,我得先把活儿干完。”
这时候,阿光走过来,对光头说:“强子,别闹,这是东兵哥请来的人。”
光头一听,哼了一声,“行,看在东兵哥的面子上,你唱完了可得来喝一杯。”
苏然点点头,“好嘞,哥几个稍等。”
等苏然唱完两首歌,刚下台,红毛小子就拉着他往酒桌走,“兄弟,走,喝酒去!”
苏然无奈,只能跟着去。到了酒桌,光头把酒倒满,递给苏然,“兄弟,唱得不错,我敬你!”
苏然接过酒,一饮而尽,“谢谢大哥夸奖!”
光头哈哈大笑,“爽快!以后在这酒吧,有啥事报我强子的名儿。”
苏然笑着点头,“那我就多谢强哥照顾了。”
这时候,酒吧里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走过来,坐在光头腿上,娇声说:“强哥,你都不理我了。”
光头在女人屁股上拍了一下,“宝贝儿,别闹,这是苏然兄弟,唱歌可好听了。”
女人瞅了苏然一眼,媚笑着说:“哟,原来是苏然兄弟啊,有空教教我唱歌呗。”
苏然笑着说:“姐姐说笑了,我哪有那本事。”
几个人正说着,突然酒吧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好像有人在闹事。光头皱着眉站起来,“妈的,谁这么不长眼,敢在这儿闹事,走,看看去!”
苏然也跟着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到了门口,只见几个小混混正和酒吧的保安推搡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光头走过去,大声问:“咋回事?”
一个保安说:“强哥,这几个家伙没买票就想往里闯。”
光头冷笑一声,“没买票就想进?你们当这是哪儿呢?”
小混混里一个领头的不屑地说:“你是谁啊?少管闲事!”
光头脸色一沉,“我是强子,这酒吧我罩着,你们几个毛孩子想找事儿?”
小混混们一听,脸色变了,不过还是嘴硬,“强子又怎么样?我们不怕你!”
光头火了,“妈的,给我上!”
两边人就要打起来,苏然一看要出事,赶紧上去劝,“强哥,别冲动,别把事儿闹大了,报警就麻烦了。”
光头瞪了苏然一眼,“你别管,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就在这时,周东兵走了过来,眼神冰冷地看着小混混,“都不想活了是吧?在我这儿闹事?”
小混混们看到周东兵,顿时怂了,领头的结结巴巴地说:“东……东兵哥,我们错了,我们走。”说完,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周东兵看着光头,“强子,别老这么冲动,有事好好解决。”
光头挠挠头,“东兵哥,我知道了。”
周东兵又看向苏然,“你没事吧?”
苏然摇摇头,“没事,东兵哥,谢谢你。”
周东兵笑了笑,“好好唱歌,别被这些事影响。”说完就走了。
苏然回到酒桌,继续和光头他们喝酒聊天,今晚这酒吧,可真是够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