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到黄河心不死 碰罢南墙很受伤
博士空怀经纶卷 不谙世事难上轿
陈一欣躺在自己厢房的床上,她感到很生气。以前没有找到未婚夫的时候,父亲老为她操心着急,现在有人要娶她,她要结婚了,父亲却这么不支持她,反对她。她对着客厅里的父亲,使劲喊道:“爸,你是不是想让我一个人过一辈子,永远嫁不出去啊?”
陈老伯说:“我一直都希望你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但是我始终不相信杨威那小子。他没有诚意,他是在利用你。他说要娶你,他为什么不来拜见我,不跟我通报情况,他肯定是在欺骗你,你是喝洋墨水的。杨威他一直在中国,他很了解我们中国传统的规矩啊!”
陈一欣在房里,用枕头蒙住自己的头说:“爸!反正我不管,你是我的家人,你得支持我,你那些反对的话我都不听。”
第二天上午,陈老伯早早地到了医药协会杨威的办公室。陈老伯去敲门。但是办公室里没人,陈老伯就在走廊里耐心地等待。
在厢房里陈一欣取出了自己买的婚纱礼服,她换上了新娘的服装。她在穿衣镜里看着新婚纱上身的效果,她没有笑起来,她对服装不是很满意。
陈老伯在杨威的办公室等了很久,隔壁办公室来了人,陈老伯就赶忙上前去问:“我请问一下,杨会长今天会来上班吗?”
那位先生回答说:“杨会长这几天都不会来,因为他要办大事了,要结婚。”
陈老伯失落地说了声:“哦,那谢谢啦!”说完陈老伯就走了。
就在举行婚礼的前一天,陈一欣坐了一辆东洋车,一个人到了张园。她想看看婚礼的现场布置得怎么样了,她想证实杨威是不是明天就要跟自己结婚?
张园的园林是中式的苏州园林,古台楼阁,小桥流水。行色匆匆的陈一欣对结构奇特的园林没有兴趣,她匆匆地走向了灯火通明的洋房主楼。
陈一欣走到宴会厅,她看见了宴会厅的正中间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双喜的喜字,还有很多的气球、花卉,工人们正在往会场陆续搬进来,装饰着华丽的宴会厅。
陈一欣高兴坏了,她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她跟杨威明天穿着新婚服装踏进宴会大厅的一幕,她知道她明天就要成为这里的女主角,她被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着,她感到阵阵的眩晕。
陈一欣在婚纱服装店正在购买一套新礼服,陈一欣高兴地把新的礼服穿在身上,在穿衣镜里反复试穿起来,售货员在旁边夸赞说:“这套衣服在婚礼现场效果会更好,明天你就是婚礼上的公主。”陈一欣穿着婚纱礼服,在穿衣镜里转着圈子,她幸福地笑着。
陈一欣在厢房里又把婚纱礼服拿了出来,试穿在身上,在穿衣镜里打着转,她咯咯地笑着,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陈老伯在客厅里,耳朵紧贴在厢房的门上,他焦虑地在听着陈一欣在屋内的一举一动。他非常担心陈一欣,他觉得陈一欣很不正常。他听着陈一欣在屋里一个人笑着,他就在外面喊着说:“一欣!你没事吧?你没事吧?早点睡啊!”
杨威穿了一身紫色的西服,裴芳穿了一身纯白色的婚纱礼服,他们在张园园林的小广场上,正在笑迎各方的嘉宾贵客。他们正在跟来宾热情地打着招呼,指挥着大家往里面走。
裴芳今天显得格外地美丽、大方。她的心情非常地放松,看得出来她今天是十分地兴奋。
张叶山、刘处长一行走进张园的院子里,杨威和裴芳连忙迎了上去,张叶山对裴芳说:“这下你就放心了吧,今天是你们大喜日子,我预祝今天的婚礼成功!圆满!”
杨威说:“还要靠我们会长多多捧场,真是太高兴了!”
趁周围一时没人,杨威有点担心地对裴芳说:“那十万什么时候到啊?”
裴芳说:“这么多贵宾你不记得,就记得那十万。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说完裴芳捂住肚子跑向了厕所。
听完裴芳的解释,杨威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陈一欣穿着自己昨天试过的婚纱礼服,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躲避着旁人。她乐颠颠地找到了那顶大花轿,她高兴坏了,乐滋滋地一个人坐了进去。
婚礼还没有开始前,餐厅的小戏台上京戏黄梅戏轮流登场,宴会厅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穿着各式服装的外国人,中国人。有穿西服的,穿马褂的,穿旗袍的,穿欧式淑女装的,什么服装都有,有裹着小脚的老太太,也有留着长辫子的中国人。真是各形各异,形形色色,但是大家都是喜气洋洋、欢欢喜喜的。
杨威、裴芳、张叶山、刘处长他们坐在大厅里兴高采烈地说着话,杨威对裴芳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得准备啊!我们还得按老式婚礼来,那顶花轿还等着你了。”
裴芳捂着肚子说:“今天早上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老拉肚子。”
杨威对裴芳说:“那你快去啊!”
裴芳捂着肚子去了厕所。
裴芳跑进了厕所,她蹲了一会儿,打开抽水马桶,然后走出了厕所。她向放着花轿的隔壁小厅走过去。她刚走出房门,肚子又疼了起来,她连忙捂着肚子又跑回了厕所。
花轿里的陈一欣此时非常紧张,她用嘴角咬着自己的婚礼服的衣襟。
司仪宣布着婚礼的正式开始,他按照既定流程主持着整个婚礼的仪式,然后他把杨威请上了舞台,他对杨威说:“请新郎上台,恭候新娘光临。”几位精壮的小伙子跑出了宴会厅,准备抬花轿。
小伙子们跑到花轿旁边,轿帘垂着,小伙子们就对着花轿里说:“新娘上轿了吗?”
陈一欣连忙回答说:“在呢!”
八个小伙子连忙弯腰把花轿扛上了肩,大家一起喊:“走起!”于是音乐、锣鼓、喇叭声大作,八个小伙子一摇一晃,抬着花轿进了婚礼现场。
花轿被小伙子们乐颠颠地抬上了宴会厅的小舞台中央,全场几百号人的目光此时全部聚集在花轿的门帘上。
司仪在说完一串长长的祝辞后,缓缓揭开了门帘,他示意杨威伸手牵出新娘。罩着红色头巾的新娘被从花轿里牵了出来,全场一片欢呼声、鼓掌声。司仪引导着新郎和新娘走到舞台的正中间,然后他宣布婚礼仪式开始。
张叶山刘处长还有一些商界的上海医药界的老大们坐在耀眼的首席上,他们都轻松快乐的点着头,一块分享着杨威婚礼的喜悦。
正在这时,气急败坏的裴芳冲上了舞台,杨威大惊失色地看了一眼裴芳,又看了看面前牵着手的新娘。他惊慌失措地揭开新娘的头巾,陈一欣惨白的笑脸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全场一片巨大的惊讶的声音,裴芳惨叫一声,冲上前去,重重地打了杨威一耳光。杨威愤怒地对陈一欣喊道:“你怎么回事?今天新娘不是你,是她啊!”
陈一欣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杨威,看了看裴芳,然后看了看台下几百张陌生的脸孔,她“啊”的大喊一声,仰天倒下,晕厥过去。
张叶山和刘处长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他们被眼前的一幕完全惊呆了,张叶山冲上台去对杨威说:“别乱了,快把新娘子追回来,把你的婚礼继续下去!”
张叶山对刘处长说:“想办法,把她马上送医院,通知她的家人,婚礼还得进行下去。”
鲍伯伦正在租界的街道上匆匆行走,突然一个报童手里挥舞着报纸,使劲地叫喊着:“卖报了!卖报了!快看张园婚礼现场,花轿里蹦出两个新娘,上海医药协会杨威副会长,婚礼闹出大乌龙!”鲍伯伦连忙买了一份报纸,慢慢读了起来。
陈一欣睡在床上,紧闭双眼,茶饭不思,身上还穿着婚纱礼服。这时陈老伯推门进来,他心情非常沉重,痛心地看着陈一欣的脸孔,他轻声喊着:“一欣!一欣!”
但是陈一欣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对着陈老伯的呼唤,一点反应都没有。老伯一个人坐在床沿边,独自垂泪,他轻声地自言自语说:“一欣!我就知道你走火入魔,而且我也知道你会摔得很惨,但是我没有办法说服你,没有办法唤醒你。就像现在一样,你睡着了就当我不存在,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这个杨会长他从开始对你就没有真心过。他只是想骗到你手里的配方,可惜你读了那么多书,就是这套阳奉阴违你不懂,爸爸有责任啊!”
正在陈老伯自责的时候,鲍伯伦一行人推开了房门。一看到陈老伯这个神态,鲍伯伦连忙把身后的人拦了出去,他一个人走了进来。
张静安的头已经伸进了病房,是被鲍伯伦硬给他塞出来的。张静安一退出病房,鲍伯庆和梁助理就抢着问张静安说:“怎么样了?”
张静安用手揉着头说:“拿破仑拼命把我往外推,我也没看清楚,好像陈博士在床上睡着了,估计伤得不轻。”
梁助理就说:“这陈博士可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喝了洋墨水的。一身的本事,这杨会长如果配陈博士,不是挺好的吗?之前会长还追过她的,真是看不懂啊!”
鲍伯庆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张静安说:“我觉得吧,拿破仑跟陈博士就应该两人走到一块去,你说我们觉得该成的事就偏成不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呀?”
梁助理又接着问:“这会儿,陈博士可是伤得不轻,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张静安大大咧咧地说:“能出什么问题?这杨会长我看也就是人模狗样的,又没什么本事,不行就拉倒呗,天下男人多的是。”
鲍伯庆说:“不能这样说人家,人家好歹也是一个上海医药会的副会长,我们得尊重人家。这男女婚姻是个人的私事,我们也不好多说,就希望陈博士早点康复。”
陈老伯在病床前独自垂着泪。他对鲍伯伦说:“我这女儿真是一个傻丫头,我就觉得她这几天有点不对劲,没想到真被人骗了。伤得不轻啊,我就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就这么一个宝贝,相依为命多少年了,我就担心她。说句实话,为了他,我这条老命都可以豁出去的。”
鲍伯伦连忙安慰着陈老伯说:“你也不用着急,这事不能怪陈博士,她也是被骗了,坏就坏在杨威身上,我估计他们使了很多坏,”他在陈老伯旁边坐了下来,娓娓道来,“实际上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骗取配方,然后灭掉我们这个潜在的对手,他们所有的阴谋早就已经设计好了,首先是想抢我们这个配方,但你看穿了他们,我们签了合同,早早就开始准备。按说他们可以住手了,可陈博士又给他们搞了一个肺炎的方子,所以他们就一直甜言蜜语地骗着陈博士,让她把这个配方弄出来,当初,觉得你陈老伯是个绊脚石,用车来撞你,没想到你大难不死。然后,他们买通了我们设备的代理商,那个洋人出高价赔偿我们的损失,说我们的货翻了船,实际上他是把设备转卖给杨威了。他们没想到我们又找到了低价的旧设备,于是他们设计让日本浪人在半途中截杀我们,想把我们赶到东海去喂鱼。但是老天保佑,我们又奇迹地生还了,设备也没有损失。他们一直把我们视为敌人,一直在给我们设置障碍,如今,他们药方到手,工厂设备也齐了,于是露出了豺狼的本性,给陈博士致命一击。陈老伯你现在一定要身体健康,我们一定要让陈博士康复过来,只要我们振作起来战胜他们,才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陈老伯说:“你把整个事情来龙去脉调查得这么清楚。我以前是有些隐隐约约的预感,但还不好肯定,我现在知道我们的对手就是张叶山、杨威之流。你说得很对,我们只有保重身体,开足马力,在生意上打垮他们,才能给予他们最沉重的打击,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工作。”陈老伯回头看了看睡在病床上的陈一欣说:“这事也给了她一个深刻的教训,我相信这一次她会彻底醒悟过来的。”
走廊上,梁助理和张静安几人争论起来,张静安说:“我敢说,我们大奥药业肯定会跟陈博士走到一块去,我们会变成黄金搭档,大奥药业会走上一条光明大道的。”就在这时袁小琳走上了楼,站在了他们身后。但是几位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却并没有发现袁小琳的到来。
梁助理就说:“凭什么?欧陆药业不要的人要让大奥药业给收了?我看拿破仑以前是对陈博士有那么点意思,但是自从袁小姐回来后,现在肯定不会让公司要这个女人了。”
鲍伯庆说:“这个,我看你俩都不一定准,这拿破仑的脾气谁能说得准?他说行就行,他说不行就不行,你们肯定猜不准的。”
张静安就对鲍伯庆说:“那二少爷,那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就行,要么就不行,也就是说这两种可能,我跟他各占一半,你同意哪个观点?”他们三人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在一旁听着他们讨论的袁小琳心里可是五味杂陈了。袁小琳现在对鲍伯伦的情感,完全回到了过去,甚至超越了过去。她非常需要这份情感,但是她知道,她已经嫁给黄啸林了,她如果想跟鲍伯伦重续前缘,她就必须跟黄啸林离婚,袁小琳一想起这事儿,头就是大的。
就在这时,鲍伯伦的脑袋伸了出来,他低沉地说了一句:“你们这么大的声音嚷嚷干啥?小点声!小琳来了。”说完鲍伯伦走了过来。
鲍伯伦把袁小琳拉到了走廊的一边,轻声地问她说:“你怎么来了?”
袁小琳对鲍伯伦说:“我就不能来吗?我看你待在病房里都不想出来了。”
鲍伯伦一看袁小琳在吃陈博士的醋就说:“人家是病人,关键时候,要帮忙的。”
袁小琳转过身子,背对着鲍伯伦说:“我就担心你帮忙帮忙,最后别把自己帮进去了。”
鲍伯伦在袁小琳的身后尴尬地笑着说:“不会的,她父女俩现在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对我们公司至关重要。”
袁小琳说:“我估计呀,我要是病了,你都不会这么照顾我。是不是人家是博士啊?”
鲍伯伦连忙涎着脸皮说:“别这么想,我俩都谈婚论嫁了,你还吃人家的醋啊?”
袁小琳一直不愿意跟鲍伯伦说自己现在的婚姻状况,她听鲍伯伦这么说话,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开心只是暂时的,一想到不知道怎么来应对今后的生活时,她脸上马上就阴云密布了。
在新房里,裴芳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生着杨威的气。杨威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他跟裴芳解释着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她怎么来的,而且还穿着新娘的服装,什么时候买的衣服我也不知道!确实,这不是我安排的,你也看得出在现场我都懵了,完全被惊呆了。我看她神经有点不正常了,要么胆子不会这么大,跑到我们的新婚现场来搅局,她绝对是脑袋出了问题。”
裴芳说:“那我不管,你说这结婚大事人生就这么一次,来了那么多客人,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我出了这么大的丑,这个事怎么能够挽回?”
杨威“嘿嘿!”笑了两声,他说:“不过,这个傻女人,也是傻到家了,为了把自己嫁出去,竟然给了我九万块钱。我可是占了她很大的便宜了。”
裴芳说:“你占了她便宜,蹭了她九万块钱,那是你的生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面子,我的面子搁哪儿?那么多客人都看见了,我出了这么大的洋相,奇耻大辱啊!”
杨威说:“那你说说看,怎样才能使你感觉到挽回了面子,总不至于你让我把她杀了吧!当时,我确实想把她杀了,但是她为了结这个婚,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给了我配方,又给了我九万块钱。你说让我再去报复她,我确实没这个心了。”
裴芳说:“那你的意思就这么算了?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杨威说:“那你说怎么办?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吞了那个九万块钱,本来是借了她的,现在我就不还了,谁要她搅了我的婚礼。我心里有这个理由,我可以堂而皇之的不还钱了,让她遭受更大的损失。”
裴芳脸上浮出了满足的笑容,裴芳说:“这还差不多。”
杨威一看裴芳脸上有了笑容就趁机说:“那你答应今天婚礼给我的那笔十万块呢?“
裴芳有点不情愿地从床下用脚踢出一口小箱子说:“你就记得钱。”杨威连忙打开箱子,杨威看着十万块,大声地笑了起来。
陈一欣病情已经有所好转,陈老伯正端着稀饭给陈一欣喂饭吃,病房的门被敲开了。洋行的一位职员带着一位没见过面的洋人走了进来。陈一欣坐在床上跟洋行职员和洋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陈一欣还想下床。洋人连忙礼貌地制止了她,他把手上的一束鲜花送给了陈老伯,表示了对陈一欣的慰问,老伯接过鲜花,连声说:“谢谢,谢谢!”
然后洋人问了一下陈一欣的病情,洋人像是有话要说,他看了看陈老伯,欲言又止。陈一欣对洋人说:“有什么话你就照实说,没关系,这是我的父亲。”
洋人说:“前段时间你是不是给欧陆药业转了九万圆的现款?”
陈一欣艰难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是我交办的。”
洋人说:“后面的四万圆是有合同的,我们知道,那是货款,但是前面转的五万圆钱,是干什么的我们不太清楚。”
陈一欣有点窘迫地回答说:“是他们公司向我们的借款。”
洋人问陈一欣说:“那有借条吗?”
陈一欣摇了摇头说:“没有借条。”
洋人又问:“那你能保证他们会归还吗?或者说什么时候能归还?”
陈一欣回答说:“不知道!”
洋人对陈一欣严肃地说:“我们董事会认为,因为你的疏忽大意,给我们洋行造成了很难挽回的损失,所以决定先解除你的职务,你有异议吗?”
陈一欣回答说:“没有异议,我服从。”
洋人又接着说:“董事会还决定暂时保留你普通职员的身份,希望你在短期内,也就是三十天内,把欠款追回来。如果不能按期追回,洋行将上诉到法庭,不仅要除掉你的名,还要将你和欠款的那家公司一起告上法庭,并要求你们归还债务,我说的你都听清了吗?”
陈一欣点了点头说:“我都听清楚了。”
然后洋人从皮包里掏出了纸和笔,对陈一欣说:“你看一看,刚才我说的内容和这上面的文字是一致的,请你在上面签个字。”
陈一欣草草地看了一眼,然后在上面签了字,然后洋人和职员就起身离开了病房。陈老伯一直把洋人和陈一欣的同事送出了病房。
陈老伯送完客人,急匆匆地转身,准备回病房。鲍伯伦刚走上楼梯,正好看见了陈老伯的背影,他喊了陈老伯一声。但陈老伯一心想着那笔欠款,根本没有听见身后的喊声。他急匆匆推开了病房的门口,走了进去。鲍伯伦也跟了上来。
陈老伯走进病房,门还没关严,就着急地问躺在床上的陈一欣说:“这么多钱,都是借给了欧陆药业呀,你能追回来吗?”
陈一欣摇了摇头说:“追不回来了。”
陈老伯看了看陈一欣憔悴的样子说:“既然追不回,你也不用着急了,我们请个好律师吧。”
鲍伯伦刚想推开房门走进去,他听见陈老伯在跟陈一欣在谈欠款的事,他手把着房门止住了脚步,他没有推开门。他听完陈老伯和陈一欣的对话后,转身悄悄离开了。
陈一欣抓狂地扯了自己头发几把,她痛苦地说:“我真的恨我自己,我哪有这么傻啊!”然后大哭起来。
陈老伯说:“你终于说话了,这就好,这就好,没有问题,没关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明天太阳照常会升起。”
陈一欣说:“别宽我的心,明天可能会更加黑暗,我欠了那么多钱,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来还债。”陈一欣大哭。
陈老伯连忙走上前去,抱着陈一欣的头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总能想到办法。”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鲍伯伦听到陈一欣的哭声,他止住了脚步,他在思考怎么为这父女俩解套才好。
上海租界会审公廨是由中国人担任主审官,一位外国人在当陪审官。
陈一欣和她的律师以及杨威的代理人都坐在被告席上,陈老伯和鲍伯伦则在旁听席上。陈一欣洋行的法律顾问坐在原告席上。
陈一欣的律师在发言,他说:“主审官大人,我们有证据证明原告的两笔款项,第一笔五万圆,第二笔四万圆,现在都转入了欧陆药业账号。也就是说,对这两笔款项现在的占有人是欧陆药业,而不是我的当事人陈一欣博士,这是我们的转账的凭证以及合同。”律师把转账的证据交给了主审官。
主审官收到证据后和陪审官在商量,两人窃窃私语,主审官让书记员把转账的凭证,转给原告以及杨威的代理人。主审官说:“你们双方也看一看,这个证据的真实性,你们怀疑不怀疑?”
原告看了证据后说:“这个证据我们对它的真实性不怀疑,对它的指向性、也没有异议。”
杨威的代理人看完转账单以后就说:“我们对这份证据的真实性没有异议。但是对它的指向性是有看法的,这份证明,这份转账凭证可以证明九万圆的帐,确实通过银行转到了欧陆药业的账上,但并不能证明这九万圆钱所有权的变更。这份购买中药材的合同,可以证明原告和被告这两家公司之间,有四万圆货款需要交割。我们被告方愿意为这四万圆,要么继续执行合同,要么退付货款,都没问题。但是前面的五万圆钱,虽然也通过银行转账转到了欧陆药业的账上,但是没有任何文字能够证明这五万圆钱的归属没有发生转变。它现在的所有权已经从原告的名下转移到了被告的名下,我要提醒法庭的是,因为上海租界西药洋行的襄理陈一欣女士曾经欠过我们欧陆药业五万圆,所以这笔钱被视为是对我们的还款。”
陈一欣听到这样的申辩,猛然感到了一阵眩晕,她晕倒在被告席上。法庭上一片混乱,陈老伯和鲍伯伦连忙跑上了被告席,给陈一欣掐着人中,然后又把冷水泼在陈一欣的脸上。
主审官宣布:“鉴于被告之一的身体状况,本庭决定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