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齐衡纠结完，对面的盛明兰云淡风轻地点点头。
清风拂过她清丽的眉眼，扬起额前的发丝，显得整个人更加温婉灵动。
只见她低着头，轻声说了句，“小公爷才华斐然，一定会高中的。”
齐衡还没反应过来，明兰就匆匆走远了。
只剩齐衡一人独自踱步在那条小路上，用一双银线绣骏马的鞋，轻轻摩挲着落了一地的海棠。
不为眼看着自家公子一脸愁容，便劝了两句，“公子，人家姑娘都走远了，您自个儿在这儿愁什么劲？”
齐衡没搭理他，自顾发愣。
一朝梦醒，他感觉自已看待盛明兰的目光好像不一样了。
他意识到自已过去没有注意过到，关于明兰的一些细微之处。
平日里，她总是一副憨傻可爱又谨小慎微的样子，实际上她聪慧有主见。
想起先前“梦里”的明兰，竟能有条不紊地对他说出那番话——
“你我独处，于你而言只是一桩风流韵事，于我而言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如今，我只想安安稳稳过一生，圆了我生母心愿。”
齐衡不住地想，盛明兰，这个小姑娘的心里，到底藏着怎样一番光景……
不多会，齐衡回到侧院厢房。
离会试还有一段时间，庄学究的课已经结束了 。齐衡的母亲平宁郡主唤人来召他回家。
齐衡想也是，再赖在盛府，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所以那日同明兰告别后，便回了齐国公府。
回府后的日子，又回到了过去，平静且平淡。
齐衡的衣食起居都由母亲一手安排，无不妥帖。
就连院子里伺候的小厮侍女们，个个都是由母亲精心挑选的，虽细致周到，却无趣得很。
他竟然开始怀念起在盛府的日子了，同盛长柏谈诗论道，同顾廷烨说说笑笑，时常还能见到明兰。
于是某日，齐衡找了个由头出门，拉着不为去了奇居斋，那是汴京城有名的“奇珍异宝聚集地”。
想到后天就要去贡院参加会试，齐衡想自已考试前，该去盛家拜谢一番。
正好趁着这会儿，去奇居斋寻些珍奇玩意带去盛府作礼。
他穿过摆满古玩的厅堂，挑了几幅上等的书画、笔墨和摆件，接着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不同，一楼的物品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而二楼的物品则无关价格，从几文钱到几万两的都有，主要都是从异域走买来的别致玩意。
环顾一圈后，齐衡的目光被摆在窗边的两把轻罗流萤扇吸引。
薄如蝉翼的扇面上，用丝线串着细小的夜明珠，绣出锦簇花团，一幅是碧玉桂枝，一幅是清雅幽兰。
怎么看，都该是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吧，齐衡一边把看，一边心想着。
齐衡十分满意，叫她把扇面装起来，又让她帮忙挑了几样玩意。
晚上回到齐国公府，他让不为把礼物分别装好。
自已捧着两把扇面看了又看，忽然心生一计，对不为说：“明日你记得这两把扇面送去给盛老太太。”
“啊？公子您爱不释手了半天，不是给六姑娘吗？”
齐衡从容一笑，小心地把扇面放进锦盒里。
“你懂什么，只有送给老太太，别人才不敢抢她的。”
正说着话，平宁郡主身边的侍女镜芙姑姑捧了碟八宝袋和桂花山药糕走进来。
齐衡慌忙起身去迎。
镜芙姑姑半蹲行礼，然后把茶点一一摆到桌子上。
齐衡略略吃了几口八宝袋。
而另一边的镜芙则不动声色地四下环顾一番，视线落到散放在角落的若干个礼盒上。
她问不为，“少爷是要送礼吗？”
不为不敢多言语，只是点点头。见镜芙直直盯着他，又使了个眼色，不为才回答：“是送去盛府的拜礼，少爷感念前阵子在盛家私塾念书的情份。”
镜芙缓步走过去粗粗瞧了几眼，心中有数了，又回到齐衡跟前，恭敬地嘱咐道，“少爷，会试在即，郡主娘娘吩咐让您专心准备，切勿为杂事分神，因小失大。”
齐衡放下筷子，“请姑姑回禀母亲，我知轻重，明日拜过盛家老爷夫人就速速回来。”
镜芙这才俯身告退。
她走后，齐衡吩咐不为关上院门。
他回到屋里，桌上的那几碟糕点他现下是一点都不想吃。
不过，齐国公府的厨师是早年宫中退下来的御厨，那几碟糕点做得倒是精致。
尤其那份枣泥山药糕做成了白色的花朵形状，中央花蕊处用桂花蜜点缀，远远看去倒真是像一朵朵洁白的梨花似的。
齐衡忽然想到，若六妹妹见了，定会馋得流口水吧。
刚好这两碟桂花山药糕没动过，于是便叫不为装进食盒，放进明日要拿去盛家的礼箱里。
次日，齐衡领着不为来到了盛府。
穿过盛家古朴简雅的屋舍，齐衡来到正厅，盛弘和王氏早已候在堂上。
问过安后，齐衡命不为把带来的礼品分送到各院各房去。
还特意小声嘱咐了，那锦盒与糕点以及一些小玩意要他亲自送去寿安堂。
他又与盛弘及王氏寒暄几句后，便借口去给盛老太太请安，往寿安堂去。
昔日在盛府私塾读书的时候，齐衡便三天两头地去寿安堂请安。
老太太明面上虽然十分喜爱他这个后辈，但她的神情言语之间，似乎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了。
每每齐衡提到六妹妹，老太太也并不多接茬，更不会叫明兰出来相见。
这会儿，盛老太太高坐在榻上，饮着明兰这几日弄的新花样。
放下茶盏，她随口说了句，“你送来的两把轻罗扇我见过了，很喜欢，小公爷有心了。”
“您喜欢就好。”
接着，老太太又似有心又无意地说了句，“只是两把我也用不过来，正巧前阵子明丫头替我绣了一只暖炉套，我就借花献佛赏了她。”
齐衡心下一喜，想这盛老太太不愧为勇毅侯千金，耳聪目明。
只是他表面仍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说：“如此甚好，也算是承欢之乐。”
片刻后，盛老太太轻轻向后靠上垫子，嘱咐齐衡，“明日去贡院，今日你得好好休息才是。”
齐衡点点头。
盛老太太又道，“你这孩子向来就聪慧出众，但也得多花心思在学业上，这次若一举高中，遂了平宁郡主的心意，也好全了你自已的心意。”
齐衡明白盛老太太在点他。
“老太太说的是，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回到齐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院子里早早地备好了一桌子佳肴点心，平宁郡主正在齐衡院子里指挥侍女小厮们整理去贡院的行头。
一院子的人，跑东跑西，忙得不亦乐乎。
看见齐衡回来，她脸上浮现略略不满的神色，责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都到晌午了。”
齐衡款款走过去向母亲行礼，“方才与盛老太太多聊了两句，一时忘了时间。”
平宁郡主扬着脸，神情冷漠。
虽说盛老太太也是高门贵女，但比起平宁郡主还是差一截的，更何况盛弘只是个小官，她根本没把盛家放在眼里。
“盛家那样的小门户，你能去他家私塾念书，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以后不必来往过密了。”
齐衡早就知道母亲瞧不上盛家的门第，为了不引起母亲的疑虑，他没有接话。
平宁郡主便也没再多说，换了个话头，问“你用过午膳了吧？这儿准备了几个菜肴点心，要是没吃饱再去吃一些。”
这会儿齐衡也没什么胃口，匆匆行了礼便向母亲告退。
回到自已房间后，不一会儿不为把装礼盒的箱子提回来了。
齐衡趴在书桌上，远远望了一眼。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仿佛经历过一次。
是先前那场梦。
齐衡隐约记得，梦里他也是准备去参加会试，当时明兰在礼箱里送了一副护膝给他。
不为正一件一件地将物品从箱子里拿出来。
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咦？这掌柜，我向他定制了两副护膝，他竟悄悄给了三副？有一副还是绸子面的！”
齐衡一个激灵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拿起那副绸面护膝。
并翻开内里一侧，果然不出所料，发现了一只用黄色丝线绣的小小元宝。
“你绣元宝，我叫元若。”
没错，齐衡完全记得，梦里他还在玉清观里亲口问过明兰。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