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来者
院中陡然响起尖锐的叫骂声，那声音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穿透寂静，将苏妩从睡梦中硬生生地吵醒。
苏妩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动作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来。她的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他醒了。
紧接着，楼下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苏妩起身走到二楼的栏杆处，神色平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场景。
“小偷！渎神者！该死的爬虫！！”
【混沌】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对着面前的男人口出恶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恶毒地咒骂着。
男人却只是冷眼瞥了一下【混沌】，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接着便径直穿过祂的身体，朝着楼下走去。
苏妩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随后便跟着男人一同向楼下走去。
苏妩加快脚步跟上林七夜，轻声问道：“怎么样？”
林七夜停下脚步，眼神直直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冷艳的女子，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你确定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确定。所以，你可以吗？” 苏妩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眸中透露出如磐石般坚定的神色，说道：“我想要救他。”
两人之间瞬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而与此同时，身后【混沌】那骂骂咧咧的声音愈发临近，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聒噪。
“三十八次，历经三十八次的梦境，我努力想要把你的意识具象强行加入其中，然而这个方法并不可行。你不是第五宇宙的人，你是一个外来者，我无法将你视作第五宇宙的人。” 林七夜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苏妩听了这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
果然吗……真的没有办法吗……
林七夜不再多说，朝着病院门口的邮箱走去，【混沌】则紧跟在他身旁，嘴里不停地说着各种各样的辱骂之词，但这些话语就像一阵风，丝毫没有对林七夜造成任何影响。
苏妩站在二楼楼道口处，静静地看着林七夜拿信、读信、回信这一系列动作。
她又看着【混沌】像一个甩不掉的跟屁虫一般，不知疲倦地一直跟着林七夜，嘴里说着和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模一样的话，这让她的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她顿时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全然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拯救那个人。这种深深的无力感，是她从未有过的，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
恍惚之间，面前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以及男人的声音。
“跟我来。”
这声音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苏妩瞬间从那沉闷的心绪中挣脱而出。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期待，让她原本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些许，莫名地对【混沌】生起了逗弄的心思。
林七夜朝着病房走去，身后跟着的【混沌】依旧不依不饶，嘴里的咒骂声没有片刻停歇。
“喂！” 苏妩突然大声叫住【混沌】，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你不累吗？都已经三十八次了，骂人的话都一模一样呢。”
【混沌】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愣了一下，随后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女人懂什么，骂他精辟就行，要什么花样！”
“你是只知道这些词吧，也不知道你上网都看什么了。” 苏妩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了两句，然后朝着病房跑去。
背后的【混沌】被气得大叫起来，只是除了声音更大了，骂人的话还是那些陈词滥调。
病房的门虚掩着，苏妩进入病房后，迅速转身将门关紧。林七夜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做得好。
苏妩这才松了口气，此时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极佳，【混沌】在外面是听不到任何动静的。
“还有一个办法，但是代价很大。” 林七夜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
苏妩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就像黑暗中燃起的火焰，“不计代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以你的本体进入梦境。” 林七夜看着苏妩，眼中带着一丝不解，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脸色也变得越发严肃起来，“我已经尝试过无法将你的意识具象拉入我的梦境，那么就只能让你的本体进入梦境，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那代价是……” 苏妩的声音微微颤抖，她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如果你在梦境中死亡，那本体就会死亡，好比我的梦境就是一个国家，你进入就是等于移民到这个国家里，你的生老病死都会跟这个世界绑定，除了到‘升维’，是无法脱离这个世界的。并且本体只能存在一次，我和我的世界可以循环，但是你不可以。” 林七夜详细地解释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苏妩的心间。
苏妩的眉头紧紧皱起，面容变得十分沉重，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就是说，哪怕你成功了，循环停止了，我还活着，但是我没有到‘升维’，我就只能存在在那个世界了是吗？” 苏妩问道。
林七夜点点头，“毕竟你是个第四宇宙的外来者，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共存亡，我想对你来说算很大的代价了。而且这是最好的情况，最坏的情况就是你死了，你的一切痕迹和生命都会被抹除，你只有一次机会。”
第四宇宙……
苏妩听到这个词，眼睫微微颤动，缓缓垂下眼眸。
那是个已经毁灭的世界，她已经回不去了，那里承载着她所有的过去，如今却不复存在了。
“这个代价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毕竟那个宇宙已经毁灭了，如果能跟他一起，在你们那个世界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剩我独自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苏妩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如汹涌的海浪。
“你……” 林七夜有些意外，他看着苏妩，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决定了，我事先说明一些注意事项。你知道这是我的梦境，但是确实也是个真实的世界，你以本体进入，关于你自已的一切都不会改变。你想救他 ，可以，但不能随意更改梦境中事件的走向。在不让【混沌】和阿撒托斯察觉到情况下，你可以尽力去做你想做的事。”
“祂们察觉到会怎样？” 苏妩紧张地问道。
林七夜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我不确定，但是肯定会影响到梦境造成不可逆的结果，所以尽量不要被祂们察觉。”
“还有，我想问你，他的【时序暴徒】消耗的是寿命，哪怕最后他成为了主神，还是无法抵抗消耗，你该怎么救他？或者说你的能力是什么？” 林七夜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妩。
病房中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苏妩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的能力从我的执念中衍生出来的能力。”
“在我的世界里，这个能力叫做【免疫】。”
【免疫】！
林七夜闻言，瞳孔骤然紧缩，眼眸之中流露出浓浓的惊讶之色。
苏妩的声音继续在病房中回荡：“我先前患有绝症，饱受病痛的折磨，内心极度渴望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免疫】顾名思义，可以免除一切负面效果。”
林七夜摸着下巴，垂眸思索片刻，说道：“负面效果…… 寿命消耗能算是负面效果吗？【时序暴徒】一旦发动，就会瞬间消耗寿命，你真的这么有把握？”
“曾经有人因我而受伤，在那时，我的能力一经发动，他的伤口便瞬间愈合，没有留下任何一丝伤疤。” 苏妩回忆起过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流血……【免疫】应该还有部分治疗的功效吧。” 林七夜猜测道。
苏妩点点头，“这个看具体是什么负面效果。如果是流血，清除这个效果就是直接消除伤口，但之前流出的血依旧存在；如果是疼痛，可能是将疼痛的部位治愈，也可能是让人丧失痛感。”
林七夜的思绪渐渐飘远，想起了那个白发少年，或许……
“但是能力不可能是没有限制的。” 林七夜回过神来。
“是，只有与我有关而受到的负面效果才可以被【免疫】真正清除，否则只能延缓。” 苏妩望向林七夜，眼眸中流露出坚定之色，这让林七夜不禁想起了迦蓝，曾有无数次，迦蓝也是这样地看着他。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王面…… 咳咳，你为什么想做这些？” 林七夜有些犹豫地问道。
话落，苏妩微微勾起嘴角，轻轻捋了捋长长的马尾辫，陷入了回忆。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你的梦境我已经看过三十八次了，基本都是以你的视角展开。于你而言，他应该仅仅算是个前辈。或许是我不忍心看他承受如此巨大的代价，又或许是我觉得应该有个人去为他做些什么。”
“你可以将我视作一个观众。我见证了他从失去队友，到渐渐变老，再到成为神。这一路走来，他所得到的与失去的并不平衡。他想要守护的人太多，想要守护的世界太大，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给出拯救这一切的代价。明明他已经竭尽全力，可他却好像总是在自责，责怪自已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多。他原本可以拥有更好的一切，然而却是他自已放弃了。”
“我想我能做的就是，让他能够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
“只可惜观众只有我一个，如果有更多的观众，他们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林七夜听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戴着面具的苍老身影，他并不把他只当前辈的。
“好。” 林七夜说道。
苏妩瞧了瞧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
“我希望我也能为你、为这个宇宙贡献一份力量。” 苏妩莞尔浅笑，那冷艳的面庞渐渐染上暖色，“我相信这一次一定会成功。”
这是第一亿一千两百二十九万零一十七次。
林七夜目光中满是赞许，对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孩。
男孩走上前，向苏妩伸出手。苏妩没有丝毫犹豫，紧紧握住他的手，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阵死寂过后，【混沌】昏倒在门外。门内，只剩下男孩一人微微喘息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