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一身戎装,右手不离佩剑,呈八字步定在原地,稳如泰山。
在他强大的气场下,俊秀的云川成了一匹华丽的云锦,沉默寡言的蓝盐成了一颗质朴的玩石。
等两人上前,他轻轻一带,几乎只将这位王子整个揽进怀里。
“川弟,还以为你要四五日后才能到,既然提前回来,姑姑姑父也想得紧,那咱们这就回宫吧。”
未等云川开口,蓝盐先面露不悦道:“多年未见,员显大哥竟然学会未卜先知,难道是拜入水巫门下,学有所成?”
宽大的手掌盖在蓝盐的后脖颈上,粗糙的老茧硌得他生疼。
“你小子,刚继任城主就染上臭毛病,骂我还绕弯儿。
我今日另有人要接,现在我川弟回来了,自然要先将他送回宫,带你。”
蓝盐涨红了脸,指着嘴里那颗白到发光的盐牙,正色道:“请你不要拿年纪压人,要对盐城城主足够尊重。”
云川看妘道书和玄衣两脸不耐烦,心道不好。
他“啪”一声合上蓝盐的嘴巴,急道:“你们别闹,万木城的事情一刻也等不得,赶紧带妘姑娘进宫商量对策。”
员显这才抬头正眼瞧两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扬声道:“原来这两位就是与川弟同行的少侠,在下员显,刚才只顾着自家弟弟,对两位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呵呵,妘道书想骂娘,一路监视怎么能不知道万木城情况的危急。
事情没落到自已头上,倒还有心思寒暄,寒暄个头。
妘道书迅速调整情绪,开门见山道:“怠慢我们不打紧,怠慢了万木城的事情可就尸横遍野了。还请赶紧带我们进宫,商量应对之策。”
云川再次催促起来:“此处人多眼杂,咱们进宫再说。”
员显再次露出不解的眼神,但他不再耽搁,招来两辆马车,带众人赶往王宫。
百位水工并没有跟上去,他们今日来岸边的目的,是押解万有益。
妘道书、玄衣、蓝盐共乘一辆马车。
蓝盐一路上很少说话,但刚进马车,他就主动打开话题。
“妘姑娘,你可了解云都得情况。”
妘道书摇头表示不知。
蓝盐接着说道:“刚才那位员显,你看他对云川的态度,觉得他们感情如何?”
妘道书内心翻白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蓝盐绝对是“无事不找人搭话”的个中翘楚。
员显说的没错,这家伙有说话绕弯子的毛病。
但离王宫还有一段路程,与他搭话了解些信息也未尝不可。
妘道书抿嘴做出思考的样子,再不太肯定地回道:“看着像是兄友弟恭的样子。”
蓝盐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先是掀开马车帘,挥退紧跟马车的士兵,再倾身向前,郑重向两位外地人普及云都局势。
“休明国有两位继承人,云川作为国主和王后的独子,自然占有一席,而员显便是另一位,他们是竞争关系。”
蓝盐说完这句话便停下,仔细观察两人的反应。
玄衣依旧闭眼假寐,妘道书却真心好奇起来,急问道:“员显不是王室成员,为何能有继承资格?”
蓝盐再不看玄衣,专心为妘道书一人讲解:
“你有所不知,我们休明国是国主和王后共同执政,但这两位却奉行不一样的治国理念。”
妘道书赞道:“噢,那感情好,没有独裁,男女平等。”
蓝盐拧眉道:“不对,这句话重点是他们不一样的治国理念,你走偏了。”
妘道书哄道:“好好好,那你接着往下说。”
蓝盐想了想,继续往下说道:
“我们休明自建国以来,便主张以宽仁厚待臣民,对犯错的百姓进行道德规劝,不惩戒、不刑法。
十三城之间相互独立,给足各城城主自主治理各城的自由。
这是先辈传承下来的传统,放在整个天悬界可以算得上难得,我们国主坚守传统,未有一丝违背。”
一声嗤笑响起,玄衣冷不丁地插话,揶揄道:“既然这项国策如此好,为何还能给王后分庭抗礼的机会?”
蓝盐脸色变红,语气变得急促起来:
“因为国主仁德,怜惜王后,两人年少时曾共同游历各国求学,他知道王后心怀大志,便为她开先例,与她共同执政。”
妘道书不解道:“这么说来,国主其实也是一定程度上认同王后的理念,那你说说,他俩的分歧到底在哪儿?”
蓝盐说道:
“哎,王后是等根基稳固后才提出主张的,她力图颠覆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她先是在云都推行严苛的法令约束臣民,尤其针对叛国者要施加最重的刑罚。
近年来更是变本加厉,试图收回各城政权,将各城军队和经济牢牢握在手里。
若不是我们各城联合反对,恐怕早已落得跟云都一样的下场。
这次她必定会在万木城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
蓝盐一口气将话说完,略有些口渴,随即又倒了杯水喝。
他发现两人都不说话,顿时生出一股不自在的感觉:“你们听完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妘道书问道:“说实话,不知是不是你表达的问题,我听下来更认同王后。”
玄衣会心一笑,看得出来和她看法一样。
蓝盐已憋红至耳根,转头看向窗外不再搭理两人。
另一边,云川和员显共乘一辆马车。
员显早已没有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眼严肃地盯着云川。
“川弟,这两人什么来历,你可清楚?”
云川瞥向别处,态度显得敷衍。
“自然是值得托付的朋友,他们不是我,你们不要擅自对他们探查跟踪、施加约束。”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精准砸在员显额头,砸出一个红印。
员显对云川冷淡排斥的态度习以为常,他没有丝毫闪躲,笑着夸了对方一句:“嘿,你不看我,也能砸这么准,看来你这闭眼识人的功夫渐长。”
开完玩笑,他立马又将令牌仔细查看了片刻,正色道:“桑城的刺杀跟我们没有关系,但消息的确是从我们这里泄露出去的。所以我说,你要擦亮眼睛看人,这说不定是那两人故意获取你信任的伎俩。”
云川嗤笑:“这就是你们严明治军的成果,让外贼摸到眼皮子底下了。”
员显将令牌收进腰间,眨眼调侃:“这话你就只敢在我面前说说,到了姑母面前,还不是一只哑巴猫。”
云川懒得跟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争辩,索性靠在一边阖眼假寐。
员显自然知道这位表弟的小心思,了然一笑,便不再出声。
车马疾行,很快便抵达目的地,妘道书随着众人踏入宫门,抬头见一只飞引鸟从空中掠过,转眼便隐入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