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天色难得阴沉沉的,让人觉得愁得要喘不过气来。
入冬了,今儿这天气眼看着下不了雪了,密云布满天际,寒风一吹就更让人冷得心发颤。
宫门口,平宁郡主和明兰双双在那里跪了一夜,郡主上了年纪身体扛不住,几次差点要晕过去,都是明兰搀着她。
她张了张微微有些发紫得嘴唇,看向明兰,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明兰搀着她的手背。
“手这样凉……”郡主深吸一口气,与明兰挨得更近了些,希望这样两人都可以暖和些。
平宁郡主长叹一口气,面对明兰流露出少有的温柔,轻笑道:“从前因你是庶出,觉得你配不上衡儿。可如今,你却为了他陪我一起在这冷风口里熬着……”
说着,便哽咽起来。
自从齐衡出事,太后娘娘称病不管事,官家也不愿召见齐家和盛家的人,还禁足了整个齐国公府。
这一次,还是郡主凭着当年先帝赐给她父亲襄阳侯的令牌,才得以闯出来,跑到这宫门口求情。
“谢谢你,明兰。”
平宁郡主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微风轻轻拂过她苍白的脸颊,映着清晨刚升起的一缕朝阳,明兰忽然觉得,郡主老了许多。
“母亲,这都是儿媳该做的。”明兰说着,替她整理了一下披风。
她的这位婆母自小金尊玉贵,曾经是最要体面不过的,现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受尽冷眼,于她而言应该就如千刀万剐一般无二了吧。
“这么多年,我为齐国公府殚精竭虑。本以为衡儿入朝为官,即使太后失了权,我们齐家也能长保荣华,谁知今日竟惹出这等祸事……”
说着,便起身,木讷地向宫门口的登闻鼓走去。要知道,若要敲响这登闻鼓,可是要先受了刑罚,才会被召见的。
“母亲……”明兰也跟着起身,“还是我来吧,您的身体哪受得了这个?”
还未来得及拦住平宁郡主,她便拿起了鼓槌,“你放心,我是平宁郡主,他们不敢打我。今日还是让我为衡儿搏一把!”
说完,便“咚、咚、咚”用力地捶着登闻鼓。没多久,宫里便来了内侍来宣召。
“何人敢敲……”内侍刚要厉声呵斥,见是平宁郡主,立马怂了下去,“啊,郡主娘娘,您这是何苦?”
平宁郡主冷哼一声,随手扔了鼓槌,整了整衣衫,“我想见让内侍大人通传一声可真难啊,走吧,带我去见皇后娘娘。”
“哎哟,郡主您就别为难奴才了,上头下了死命令,不见齐国公府的人。”
平宁郡主从衣袖里出襄阳侯的令牌,亮给内侍看,那人吓得赶紧跪下,随后身侧所有侍者纷纷跪拜。
明兰哪见过这场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平宁郡主带着进了宫门。
平宁郡中手持襄阳侯金令,带着明兰一路闯进了皇后殿。
沈皇后原本正在和官家在宫里说着内务的事,见到平宁郡主进来的时候,她脸色微变。
直到目光落到金令之上,官家和皇后仿佛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随后起身,款款走到郡主面前,恭敬地跪拜。
“见襄阳侯金令如见先皇!”官家说完,内侍们随即也跪了一地。
一直站在郡主身后的明兰咋舌,她竟还不知自已的婆母有这样威风的时刻。
接着,官家和皇后起身。轮到平宁郡主跪下了,她双手捧着金令奉上。
明兰虽不知这金令是什么来头,居然有这样泼天的权力,但郡主跪下她也只好跟着跪下。
“这是先帝私下赐给臣妇父亲襄阳侯的金令,臣妾希望能用它换回齐衡。”
平宁郡主说完,捧着金令深深叩了一头。
良久,殿上一直沉默着。
直到沈皇后打破寂静,“南疆叛乱一事还未有定论,你怎知齐衡一定会被定罪?”
平宁郡主仰起头,重现她往日的骄傲风华。她想起齐衡从大理回来那日,被捕之前对她说的话。
临走之前,他无比坚定地看着自已母亲,微红的眼眶里却闪烁着星辰般的光亮。
从前平宁郡主独断专行,齐国公府的大小事务都经由她才能决定。而她也从来只把齐衡当作孩子。
如今齐国公府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却难得沉着冷静,还嘱咐母亲在他离开之后拿出外祖父的金令去求官家。
路过平宁郡主时,他轻声道,“母亲,这一切从转运使司弄丢军饷开始就是一个局,他们每一步都算计好了。你只有搬出外祖父的金令,方能助我渡过一劫。”
说完,便随着官兵离开了。
有那么一刻,平宁郡主仿佛在齐衡身上看到了襄阳侯的影子。
“只要能换回齐衡,臣妇叩谢天恩。”平宁郡主说完,便深深拜了下去。
明兰也跟着拜,她心下清楚,眼前的局面若齐国公府和盛家一起被定罪,便无人可拉他们一把。
但要是齐国公府能先脱身,齐衡便能想办法解救困境。
片刻后,官家从平宁郡主手里拿起那枚金令,“你可想好了,先帝只赐了襄阳侯这一块金令,这次用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平宁郡主没有再犹豫,“臣妇叩谢官家恩典。”
暮色时分,郡主领着明兰毫发无伤地从宫里出来。
齐国公府的马车早就候在了宫门口,两人上了车。
“母亲……”
明兰刚要说话,便被郡主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越是体面地回去,越能震慑住那些想害齐国公府的人。”
接着,她望着前方喃喃道,“从今往后,父亲再也不能护住齐国公府、护着衡儿了。明兰,我们要靠自已了。”